對許多國外觀衆或讀者來說，普遍對達里歐佛存有「左派」標籤的印象。在表演工作坊導演賴聲川的眼中，達里歐佛是當今世界上最有創意、最精采的「劇場作者」之一。賴聲川認爲，若不細究達里歐佛的作品而斷然予以貼上標籤，將侷限達里歐佛在劇場方面的成就。
本屆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達里歐佛（Dario Fo），在頒獎典禮中語出驚人地表示，這座獎應該頒發給諾貝爾獎的評審，因爲他們竟然有勇氣把獎頒給一個「小丑」（juggler）。自認爲是「劇場小丑」的達里歐佛，其劇作如《一個無政府主義者的意外死亡》（表演工作坊改編演出譯爲《意外死亡！非常意外》）、《絕不付帳》等幾個作品，直至八〇年代初期，才獲得英國倫敦等各地的重視，連演近兩年之久；然而在這之前，達里歐佛和他的妻子法蘭卡蕾姆Fran-ca Rame，已從事劇場表演工作三十餘年。
親和的政治小丑劇場
包含達里歐佛的電視短劇表演在內，他已洋洋灑灑編導演過四十幾齣作品，對許多國外觀衆或讀者來說，普遍對達里歐佛存有「左派」標籤的印象。在表演工作坊導演賴聲川的眼中，達里歐佛是當今世界上最有創意、最精采的「劇場作者」之一；賴聲川認爲，若不細究達里歐佛的作品而斷然予以貼上標籤，實質上將侷限達里歐佛在劇場方面的成就。事實上自一九七〇年左右起，達里歐佛夫婦早已脫 離義大利共產黨，地位超然，甚至創作諷剌喜劇來嘲弄共產黨當局的左派作風。一心突破劇場第四面牆的達里歐佛，也反對劇場的「封建」規矩；他反對權威壓迫，爲人民百姓喉舌，致力收復被現代中產階級剝奪的平民文化，因而造成一般人對他的偏差印象。
儘管達里歐佛的演出充滿濃厚的政治意味，但他的表演稱的上是劇場經典。出身工人家庭，在龍蛇混雜的走私社會裡長大的他，不僅深受義大利北部流浪吟唱詩人的影響，也承襲義大利的小丑表演傳統。周圍鄰居舌燦蓮花說故事的本領，使達里歐佛在耳濡目染中養成表演天分。基於他對百姓事務的關心，加上他特殊的小丑表演，事實上已結合成達里歐佛相當獨特的劇場風格。
獨特的創作風格
達里歐佛看待劇場的角度相當自由，他能以直接的方式陳述他對政治的看法，超越諷刺，成爲一種政治上的控訴。如《一個無政府主義者的意外死亡》，以一個「小丑」，不斷在警察局裡（權威者的地盤）變換角色，來愚弄警察局的人；達里歐佛總是能掌握時下的政治議題，刻劃深沈的社會困境。賴聲川表示，光是這樣的情境處理就相當經典，形式與結構都非常特別。再如《絕不付帳》的故事，從一群家庭主婦因抗議物價上漲而佔領超級市場開始說起，由於堅持不付帳遂引來警察出面，跟著因爲男女主角對於守法觀念的不同，牽扯出男女兩性之間的歧異與鬥爭。從一樁社會事件的典型狀況，演變成義大利喜劇無厘頭式的荒謬劇情；同時保留結尾的空間，如《意外死亡》一劇劇終便有兩種結局，達里歐佛顯然是創作出一個可供辯證的戲劇結構。全劇的背景是社會運動，前景是夫妻之間的男女戰爭，從中製造衝突，這樣的編劇手法是一般科班出身劇場工作者難以想像的創作角度，但在達里歐佛眼中，這簡直像小丑雜耍般的靈活自如。
達里歐佛劇場的另一特點在於，一般人談犀利的政治思想，或另類的劇場形式，多半會聯想成「小劇場」。賴聲川表示，即使達里歐佛的政治批判尖銳，劇場演出特別，他的演出總是老少咸宜，適合一般社會大衆。也許他的劇場形式另類，政治思想非一般人能夠理解，但他的表演方法來自義大利喜劇的傳承，擅玩「把戲」（lazzi），深爲一般觀衆所能接受，倒也相當「主流」。且不論「主流」或「小劇場」的定義爲何，當年賴聲川在英國觀賞《絕不付帳》爲之驚艷，日後便覺得達里歐佛的劇場風格和表演工作坊氣味相投；一路走來的創作過程中，達里歐佛給了他不少靈感。過去表坊的作品《來！大家一起來跳舞》，便是受到達里歐佛之妻法蘭卡蕾姆的一個小品文的啓示。
多元才華的劇場作者
由於原著中描述的宗敎與社會問題，與台灣的現況背景有所出入，除了對原著基本結構的尊重，導演丁乃箏和賴聲川適時地改編《絕不付帳》的背景條件 ，刪除敎皇對民衆生育問題的影響，並將原物價上漲的社會問題，改爲建商偷工減料使得房屋傾裂，以便引起台灣觀衆的共鳴。賴聲川有感而發地說，達里歐佛或許是左派思想，但倒不如說是他採用左派的辯證邏輯，並不會硬塞給讀者或觀衆他的思想；此外他對劇本的使用改編也相當開放，即使他獲頒諾貝爾獎，版權的條件仍舊相當寬容，使得一樁藝術交流，不會淪爲現實的生意交易。
談及達里歐佛曾經演出電視主流黃金時段的喜劇，賴聲川頗有相知相惜之情；不論是說「導戲」，談「編劇」或論「表演」，都無法一語道盡達里歐佛的成就。除了像伍迪艾倫、莫里哀和卓別林等多方面才華的表演工作者，世上很少人能與達里歐佛相提並論；但是達里歐佛選擇的舞台又更「另類」，堅持絕不妥協，自然堪稱爲「劇場作者」（auteur）。在表演工作坊十多年的創作歷程中，從《來！大家一起來跳舞》、《開放配偶非常開放》、《意外死亡非常意外》，到本月即將上演的《絕不付帳》，達里歐佛與表坊的創作之間，有著一份深情難喩的緣份。這個自認是「政治小丑」的達里歐佛，能在千百個國外劇作中，對賴聲川散發出投緣的吸引力，賴聲川肯定而驕傲地形容說：「他是我兄弟。」
（本刊編輯 傅裕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