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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劇中丑角表演份量頗重,有時甚至讓主角成了配角。(白水 攝)
戲曲 演出評論/戲曲

電視劇乎?歌仔戲乎?

評《梨園天神》

許多嚴謹的考慮,在歌仔戲表演中變得無關緊要,這是否意味著進入電視界的歌仔戲,終究已經像電視劇一樣,日益地商業化、商品化,以觀衆的口味做爲製作的標竿,以通俗有力的趣味,得到雙向的滿足,即使回到專業的表演舞台上,亦不能改其「本色」。

許多嚴謹的考慮,在歌仔戲表演中變得無關緊要,這是否意味著進入電視界的歌仔戲,終究已經像電視劇一樣,日益地商業化、商品化,以觀衆的口味做爲製作的標竿,以通俗有力的趣味,得到雙向的滿足,即使回到專業的表演舞台上,亦不能改其「本色」。

唐美雲歌仔戲劇團《梨園天神》

3月12日〜14日

台北市社敎館

看完歌仔戲《梨園天神》,心中有頗多感觸。「電視歌仔戲」是歌仔戲還是電視劇,大陸學者曾經爲此展開激烈的討論,咸以爲電視歌仔戲已經失去了戲曲表演的特質,不能稱之爲戲曲;然而電視歌仔戲的確是台灣歌仔戲自然發展出的一種形式,電視新調、以及螢光幕上生活化的表演風格,都影響到舞台上演出的歌仔戲,因此在這種息息相關的牽連當中,我們認爲電視歌仔戲應該是台灣歌仔戲重要的一部分。

近年來第四台流行一種「笑魁歌仔戲」,雖然名爲歌仔戲,但是其音樂風格主要是以民謠風格的電視新調爲主,並走嘲諷式的喜劇路線,即便是演出一個完整的民間故事,劇中也是站在戲謔的角度,在說故事的時候,以不忘「博君一笑」爲目的。究竟這算不算是歌仔戲?在沒有定論之前,我們看到這種笑鬧式的、短劇式的表演風格,已經又影響到了舞台上的正式演出。

基調歡樂,主角變配角

《梨園天神》取材自《歌劇魅影》的故事,就選材與立意而言,這樣濃厚的愛情,充滿懸疑的氣氛,台前幕後的糾葛,的確相當適合歌仔戲的表演;但是習於民間親情倫理,十分樸實的歌仔戲,要說唱出一個故事並不爲難,但要表達出人性內心這般的深沉,營造出《歌劇魅影》那樣動人的悲劇,卻是一個極大的挑戰。

《梨園天神》全劇共分八場戲,劇情進行十分緊湊,每場戲都很有可看性,或是歌舞,或是大段唱腔,或是高空特技,令人目不暇給。這些熱鬧的氣氛,給予這齣戲一個歡樂的基調,特別是八場戲中,小風樓中的王老板(由小咪飾演),在五場戲當中都有吃重的演出,再加上茶娘(由黃明惠飾演)假扮無影鬼刻意造成的趣味效果,全劇在一片「裝鬼」、「抓鬼」聲中,讓觀衆覺得輕鬆愉快,甚至還可以隨著劇中的王老板,對各種鬼品頭論足一番。

丑角在劇中極盡表演之能事,佔去了大量的篇幅,相對的,主人翁的戲份便要受到影響;不僅受到影響,有時還要遷就丑角的表演效果,讓劇中的主人翁淪爲配角。像是第三場〈冤家重逢〉中審問白文卿(由唐美雲飾演),王老板要扮成包公,夥計們要扮成王朝馬漢,因此有了「夜審」一段的趣味劇情,衆人大鬧一場之後,發現抓錯人,於是喧囂而下,留給突然上場的芙蓉(由許秀年飾演)與白文卿互訴離情。

就編劇的角度而言,這一段笑閙的公堂戲是否有其必要性呢?不論就劇情的進展、就人物的塑造,這一段戲的安排都沒有任何的幫助,唯一的用處就是它的趣味性。這種趣味性在劇場中會引來觀衆的「笑果」,因此編導不厭其煩地使用這種手段,每隔一段時間,觀衆便可以看到一段鬧劇。整齣戲中,我們看不到劇情的張弛跌宕、看不到衝突的運作,只是一味地追求劇場「笑果」,無意之間已經將戲劇結構支解得破碎不堪。

偶發事件多,劇情邏輯牽強

在缺乏整體的營造之下,劇情的進展,充滿了突如其來的「偶發事件」;所謂的「偶發事件」,也可以說是「天外飛來的情節」,它突然地出現,並且影響了劇情的進展。傳統戲曲中有所謂的「戲不夠、神仙湊」這種說法,這個「神仙湊」便是十分標準的「偶發事件」。「偶發事件」對於編劇而言是十分忌諱的,這多少表示編劇沒有做好縝密的思考和設計,想不出讓劇情合理進展的方式,只好選擇一個牽強的步驟以求首尾相連。

在《梨園天神》當中,我們看到重要的轉折場,常常都是靠「偶發事件」的產生來往下進行;像是後台突然有人上吊、無影鬼恐嚇取財、王老板突然決定舉行「中秋詩會」、白文卿獻策抓鬼、王老板逼芙蓉離開歌樓、白文卿高中要馬上赴會、以至於茶娘突然想到小風樓有一個祕密的山洞……諸如此類,不勝枚舉。這些事件幾乎都在無跡可尋的狀況下發生,卻又對劇情有決定性的影響力,編劇在自我合理的認定中,建立了一個特殊的思維邏輯。

我試想這種思維的形成,似乎是在一個旣定的故事大綱中,先設計好表演重點之後,以其主要的表演內容來分場,在每一場都具備了「可看性」之後,再想辦法讓每場之間的劇情連貫合理化,這時候「偶發事件」自然變得非常重要,而觀衆看到的戲,便像是電視上一個片段、一個片段(中間可以揷入廣吿時間),或是說一集一集的短篇,所共同串連出來的戲劇形式了。

自然這種憑空的想像是不夠精準的,只是我們面對劇中精采的演員,以及蒼白的人物形象,難免要發出不平之鳴。《梨園天神》當中的主要人物,包括恍如魅影的烏俊才,淪落歌台的芙蓉,年少及第的白文卿等,他們的內心世界應該是很豐富的,値得細細地挖掘,反覆地折騰,只可惜編導一直在小情節上大費周章,在大場面上努力設計,劇中人與人之間的基本關係都難以交代淸楚,更遑論人與人之間內心的衝突。原著中已經將主要人物放在一個絕佳的對立狀態,但是改編後的作品,卻將深層的意涵表面化,難道這是爲了符合歌仔戲的通俗趣味嗎?

通俗口味重,實驗道路漫長

我相信許多觀衆會對這齣戲讚不絕口,因爲這齣戲眞的很好看,劇情緊湊,絕無冷場,演員忽俊忽醜,忽東忽西,看歌仔戲的觀衆眼光注目在演員的扮相優美、曲調的豐富變化、場面的熱鬧華麗,大家甚至不會追究,在這個舞台設計者的手下,「小風樓」究竟是一個室內的劇場,還是一個室外的茶棚野台?這似乎不容易看懂,但是觀衆的焦點在演員身上,觀衆的心被演員牽動著,看不懂舞台陳設所表達的環境,和劇情合不合理一樣,已經無關緊要。

許多嚴謹的考慮,在歌仔戲表演中變得無關緊要,這是否意味著進入電視界的歌仔戲,終究已經像電視劇一樣,日益地商業化、商品化,以觀衆的口味做爲製作的標竿,以通俗有力的趣味,得到雙向的滿足,即使回到專業的表演舞台上,亦不能改其「本色」。

想來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只是面對著《梨園天神》喊出「承傳統、創新局」的口號,台灣歌仔戲這條實驗的道路,似乎還很漫長。

 

文字|劉南芳  戲曲藝術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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