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觀《洛水之秋》的鋪排,應該用「娓娓道來」四字來形容,劇中沒有刻意取寵的安排,僅以踏實流暢的劇情,引領著觀衆進入劇中人物愛、恨、情、仇的世界中。
尚和歌仔戲劇團《洛水之秋》
7月16日
高雄市立中正文化中心至德堂
8月21日
高雄市立小港社敎館
一段三國時代,曹操三公子曹植與袁紹族人甄宓之間痛苦的愛情故事,甄宓雖然是曹氏的戰俘,但由於才貌過人,曹操非但沒有以戰俘視之,反而將她安置府中,關愛有加。正値靑春年少的曹植,在偶然的機會裡,巧遇甄宓,兩人一見鍾情互表意愛,奈何曹植兄長曹丕,亦對甄宓情有獨鍾,使得甄宓成爲曹氏兄弟鬩牆的潛在因素,終於在「世子之爭」的催化之下,矛盾浮上枱面。曹丕登基之後,難嚥「綠帽」之羞,決定以莫須有的罪名,定曹植死罪,幸逢母后的說情,得以七步成詩的才情,尖銳的反諷詩作,點醒一意孤行的曹丕,這才保住了曹植的性命。俗云:「自古紅顏多薄命」,而「紅顏禍水」的咒語眞也在甄宓身上應驗,甄宓的「紅顏」,無意地成了曹氏兄弟的「禍水」,而其「紅顏」也眞難逃「薄命」的宿命,最後也只有毒酒一杯,含恨歸西。
娓娓道來千古愛情悲劇
八十八年八月廿一日高雄市尚和歌仔戲劇團,在高雄市立小港社敎館,推出一場精緻大戰《洛水之秋》,成軍不久的尚和歌仔戲劇團,此次將這段古書中,流傳千年的愛情悲劇,幻化成一幕幕動人的場景,令人眼睛爲之一亮,這才讓我們發現,原來高雄本地,也有這麼一個優秀的劇團,能演、能唱、能編,眞可說是南台灣之福,可貴的是,在歌仔戲嚴重缺乏編劇人才的當下,高雄讓我們看到了曙光。綜觀整齣戲的舖排,應該用「娓娓道來」四字來形容,劇中沒有刻意取寵的安排,僅以踏實流暢的劇情,引領著觀衆進入劇中人物愛、恨、情、仇的世界中,雖非一時之作,但絕無稱得上是可看性高的作品。
我們都知道,劇本是一齣戲的靈魂所在,而歌仔戲是以音樂的方式,來表現戲劇的張力,這與西方的歌劇本質上是一樣的,好的歌劇要能「歌」與「劇」緊密結合,也就是音樂與戲劇交織,渾然一體,好的歌仔戲當然也不脫此一要求。《洛》劇樂隊是採用傳統歌仔戲的伴奏樂器,殼仔弦、大廣弦、月琴、嗩吶、武場打擊樂器,以及中國音樂裡的部分樂器組合而成,基本上是在傳統四大件的基礎上,作音色、音量上的擴充,這是目前所謂「精緻歌仔戲」製作時的慣用方式。
第一場〈英雄歲月〉是一個打鬥的場面,描述曹軍的英勇,這也是許多傳統戲曲慣用的手法,從武戲開始,讓觀衆在入戲之前得以熱身,也讓戲劇熱鬧登場,這段戲由於只是身段及武打動作,因此在音樂上只出現武場的鑼鼓齊鳴,襯托著打鬥的場景。第二場〈切見〉、第三場〈少年情懷〉、第四場〈定情〉,著重在曹植與甄宓間的情愛發展,所選用的曲牌音樂,以新調爲主,新調雖然好聽,但由於本身性格較弱,若無技術性的巧思安排,很容易流於平鋪直敍,這三場戲中音樂的設計,較稱得上有手法的是在〈少年情懷〉一場中,表達曹植與甄宓兩人誠摯的眞愛,以串聯多首新調,配合場景的變換,顯示季節的轉變,兩人追逐其間的方式,描繪了兩人深刻的愛情,這段戲中完全沒有對白,只有音樂的鋪陳,以及舞台效果的搭配,已經把劇中人物的情緒具體呈現出來,是値得一提的地方。
部分音樂段落不能烘托劇情
第五場〈崔琰攀親〉,劇情急轉直下,曹植有意娶甄宓爲妻,於是商請崔琰代向父親(曹操)提出這門親事,奈何崔琰認爲曹操心目中,所中意的世子定是曹植,於是在私心作祟之下,反將自己的姪女崔玉兒匹配給曹植,而甄宓的親事就定給了曹丕,不知孩兒的情愛關係的曹操,也沒有發現崔琰因利益薰心所做的亂譜鴛鴦之事,便答應了崔琰的安排。曹植發現此一眞相之後,內心充滿懊惱與苦痛,這樣的衝突正是戲劇張力開展的地方,也是戲曲音樂表現之處,當然是不得輕易放過的,而當晚的演出這個段落,使用「新慢頭」接「七字調」的唱段,「慢頭」接「七字調」是過去的傳統手法,此處將「慢頭」稍作改編,變成「新慢頭」,仍作爲散板應用,入板之後再接「七字調」,基本上並無可議,但是明顯偏弱的擊樂,未能及時渲染角色內心的跌宕起伏,若果音樂上仍爲這樣的安排,「七字調」是重要著墨之處,應該充分應用其速度的快、慢交替,唱詞字數的長、短變化,以及「七字高腔」等等的手法,來表達角色的冷暖衝突、痛苦與掙扎;另外扮演曹植的梁淑玲(該團團長兼編劇),其音域基本上是屬於中音,而這場戲中,唱腔的要求應高亢、激動些,若能再開發高音區的演唱功力,加以適當的表現必然能讓這場戲更有看頭。
第八場〈世子之爭〉,歷經了感情的煎熬,曹植仍難斬情絲,與甄宓藕斷絲連,暗通款曲,也因此對哥哥曹丕,自有一番愧疚在心,於是私自決定將世子之位讓與兄長,善意地缺席其父曹操選世子的大會,曹操眼看心中屬意的人選沒有出席,心急如焚地命令手下軍士擊鼓三通,催促曹植及時趕到,這場戲使用黑紗簾幕,將舞台隔成兩個場景,前景是曹、甄兩人幽會的畫面,後景是曹操立世子的盛會,使用燈光的變換,造成場景互換的效果,在音樂上配合著三通鼓的壓迫,安排「慢頭」、「觀音得道」、「七字調」三個曲牌,並呈現散板、快板到慢板、及甚快板的變化,符合了劇情的需要,是不錯的安排。第九場〈七步詩〉是觀衆最爲期待的段落,已經登基爲王的曹丕,命臨淄王曹植七步之內成詩,否則處死,此刻舞台氣氛凝固,伴隨著曹丕腳步的消逝,曹植及時吟出:
煮豆燃豆箕 漉鼓以爲汁 箕在釜下燃 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詩作一出,重重地擊醒一意孤行的曹丕,相當有意思。這場戲曹植被逼做詩之前,舞台上的氣氛是無奈的、壓迫的,此刻樂隊卻僅以輕描淡寫的方式帶過,相當可惜,其實哀愁的曲調,加上沉重、緩慢的大鼓聲,就能把它妝點出來。曹丕受到棒暍內心掙扎不已,一曲「都馬搖板」展現了內心起伏,三人之情如何了斷,正惆悵滿懷之際,一段「都馬尾」,決定了甄宓毒酒赴黃泉的命運,明快的抉擇,結束了這段感情的糾葛。最後一場戲〈洛水之秋〉以比較夢幻的方式呈現,並特地爲這場戲創作「洛水之秋」一曲,電子合成器的樂隊,加上男聲的吟唱作爲尾聲,不太具說服力的音樂,沒讓戲尾更上一層樓,實爲可惜。
劇情走向略嫌單一
一齣新戲的推出,其所要掌握的狀況定是千頭萬緒的,缺失在所難免,不過筆者仍要提出一些看法,作爲該團再推新戲時的參考。從當晚的演出看來,在戲情方面雖然顯得流暢,但仍有幾個不盡理想之處,例如曹植的文采沒有刻畫,曹丕及時回頭的人格特質也沒有事先伏筆,使得他心意的突然轉變顯得唐突,再者劇情的走向太過單一,如能多出一條支線或許更佳;另外在舞台效果方面,幾乎每場戲都有少許乾冰的噴放,這是多餘的安排,應酌與取捨;在音樂方面,整體唱功有一定的水準頗爲難得,曲調的安排亦見用心,只是火紅熱烈、深刻動人的音樂,在這齣戲中是缺席的。行筆至此,筆者不免期待該團下一齣戲的開演,也期待該團踏穩腳步,堅持到底逐步成長。
文字|鄭溪和 屏東師範學院音樂教育系兼任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