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什麼是香格里拉」的討論,大可至哲學命題小可至個人生命觀照。在議題上的普遍性、共通性是引發共鳴的好基石。可惜的是,在敘事舖排的過程中,似乎陷入迷霧森林,有大篇幅的場面在「刻劃」人心情感的失落,反而使焦點失落而流於自溺自傷的濫情語句中。
表演工作坊《這兒是香格里拉》
4月20〜23日
國父紀念館
《這兒是香格里拉》爲成團十五年的表演工作坊首齣歌舞劇。一個製作與創作軌跡都已相當成熟的劇團,在近年來音樂歌舞的搖擺狂潮下,遲至今時才推出歌舞型態的劇場演出,顯見音樂歌舞劇雖然在票房上討好,在作品的專業水平上卻是難上加難。雖然已有綠光劇團、果陀劇場等在前路披荊斬棘,畢竟中文音樂歌舞劇仍有先天上的限制,無論以百老匯爲馬首或以本土情調殺出血路,其龐大的製作預算與商(工)業化的本質,確實令人望之卻步。
焦點失落、陷入兩難
在《香》劇的節目單上有一段編導的話,或可作爲討論《香》劇的一個最好的切入點:「《這兒是香格里拉》尋找的不只是一塊美麗的土地,它更在探索受傷的內心世界所尋求的解脫,究竟是一種逃避或是一種過程?……」《香》劇在主題的檢選上相當大膽,並沒有因爲歌舞劇的娛樂特性就放過其深入淺出的可能。對於「什麼是香格里拉」的討論,大可至哲學命題小可至個人生命觀照,在議題上的普遍性、共通性是引發共鳴的好基石。可惜的是,在敘事舖排的過程中,似乎陷入迷霧森林,有大篇幅的場面在「刻劃」人心情感的失落(如王一帆與妻子季玲情愛的空虛、王一帆事業失敗的焦躁心緒等等),反而使焦點失落而流於自溺自傷的濫情語句中。
文本的菁華只在一帆與神秘小孩相逢的片段中可窺一二。雖然處處可見《小王子》的影子,卻不失爲一次「挪用」的最佳示範。在兩人對於作詩的一唱一答間,完成了整個故事的寓言性格。其實「香格里拉」的意義主觀界定相當強烈,全劇的蝴蝶、昆虫、羊兒、怪物等都反映了故事的不寫實性。如果能更自由地把語言(包含唱詞)、角色、個性、視覺意象、與敘述角度釋放在寫意的詮釋下,就不至於如現在所見的《香》劇陷入兩難的局面。當所謂的「香格里拉」出現時,引發的是失望大於感動。
在表演工作坊多年的作品中,《香》劇是表演層次最紊亂蕪雜的一次。由於參與者來自四面八方,舞台的情境有時是演唱會、有時是小酒吧、有時又成了國家戲劇院。令人眼睛一亮的是蟑螂合唱團,三兄弟飾演的「歌舞隊」在角色與演唱人之間擺盪。顯而易見的是當可歌可舞時他們的肢體比較能在節奏中放鬆演出;當進入其他角色(群衆、警察、工人、黑道)時,應應卯地討好方式使他們完全回復IPIS歌手的位置。相對於三兄弟的活力四射,「原野三重唱」的歌者隊就顯得沈滯無味,三人經常以橫排一列的隊伍出現,如柱狀物般成爲發聲工具。當然他們的天籟美聲相當動人,只是在舞台性上的表現,未被妥善安排。
好歌者易尋、好演員難求
IPIS小妹黃心心飾演的小孩一角,幾乎是全劇最清新可喜的一部分,或許是角色塑造使美善的小王子意象,先天的音質與意態幫了不少忙。以一個初次上大舞台的表演者而言已屬難能可貴。劇中唯一的女角季玲(DD林飾演)在文本中應是最自覺的一員,從孩子死後她便陷入憂傷與不安的騷動中,由她來發動尋找香格里拉、完成自我檢視的過程。可惜的是DD林對於掌握角色的經驗不足,從一開始她以高亢與悲痛的調子切入季玲的心中,並以貫穿全劇。到中後場觀衆對季玲一再反覆的苦痛已習以爲常,漸漸麻痺而失去知覺,以致在劇末母子團聚夫婦重逢的高點中無法激起任何昇華的力量。
《香》劇的視覺景觀兼具中產階級與兒童劇場的雙重特性;尤其在「香格里拉」世界出現群虫亂舞的場面時,更令人生疑:這裡就是香格里拉嗎?其中涉及美學與天堂的雙重界定極易引發爭議。在國父紀念館的舞台上要完成一幅人間仙境的共通意象,相當困難,對表坊卻絕非力有未逮。《暗戀》一劇中桃花源御繁於簡的手法其實是很好的參考。
隨著音樂歌舞劇的作品在台灣劇場的舞台上出現的頻率日增,討論的聲浪也就越大。回歸到創作本質面上,能歌舞演三者兼備的表演者並不多,以至於每有歌舞劇就必須向唱片市場借將(票房的號召力或許也是考量的原因)。然而好的歌者易尋好的演員難求,嫻熟於舞台未必知劇場表演爲何物。每次演出前的「表演訓練」眞的發揮了作用嗎?在作品推出時便可見眞章。完備的製作所需的條件衆多,演員卻是最基本的「武器」。燈光、舞台、服裝可以有大把銀子做效果,表演者卻非一朝一夕所能成(試看電影《歌舞線上》)。有心製作歌舞劇的團體,或許該老老實實從訓練演員開始吧!?
文字|吳小分 劇場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