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設計是全舞的大功臣,燈光的多重表情,反射出舞台事物的多樣感情,更給予觀賞者不一樣的心情。燈光設計王世信這次在《蘆葦地帶》裡用燈光展現大自然光感,從日暮西山、日正當中到日出前的晨曦,把舞台上的蘆葦照活了。燈光隨著舞蹈情緒所設計的色調,除了成功地結合自然光景與舞台燈光的美學外,也為整場舞蹈的劇場張力增色不少。
台北越界舞團
《蘆葦地帶》
11月7日~9日
身體表現力向來爆發性強烈、能量十足的羅曼菲,經過一段身體折磨後,人生有了另一種層次的思考,她的新舞作《蘆葦地帶》沒有華麗的炫技語彙,只有編舞家歷經生命與歲月洗鍊後的成熟和內歛。很少看到羅曼菲這樣用「心」在編舞,而這樣的舞蹈由三組身體年齡不同,卻都擁有豐富舞台經驗的舞者詮釋,相當貼切。也因為舞者們純熟的技巧,才能將角色的張力與身體的細膩度刻劃得淋漓盡致。
燈光細細刻畫
《蘆葦地帶》對編舞者而言,是一個關於記憶的故事;看在觀眾眼裡,它也許是一幕幕人生的進行式,或者是一段段超越現實生活的假想情境。幕一升起時,滿台蘆葦立刻點出舞蹈主題,羅曼菲親飾的旅者提著皮製旅行箱,手持黑傘,步入舞台,她打開旅行箱的剎那間,象徵「記憶」的電腦出現在舞台前,形成舞蹈主軸,故事就這樣開始了。第一對出現在舞台上的情侶(也可能是夫妻)是王維銘與吳素君,這一段描述男欲離而女眷戀的舞蹈,沒有任何口白,肢體和表情的傳達,就足以強化戲劇張力,光打在舞者身上,從臉部到肢體,刻畫細膩。這段舞蹈開始得有些惆悵,為了凸顯戲劇張力和氣氛,舞程也拉長。就在分合難定之間,舞台燈光由憂鬱的藍轉為明亮的橙黃色,旅人的黑傘也換了白傘,「記憶」將觀眾的視線引到青春年少的時空,張曉雄與謝明霏兩人的愛情雙人舞,從追逐、嬉鬧、擁抱到纏綿,生活化的肢體語彙成功地轉化為舞蹈動作,不僅在流暢的動作裡蘊含雙人舞技巧的特質,同時也留給台下觀者咀嚼的空間。
時空切換得宜
記憶和現實時空的切換對舞台表現是項挑戰,如果時間點沒有掌握好,很容易造成舞台視覺混亂,觀眾不知其所云,然而羅曼菲在時空切換的時間點掌握得宜,當觀眾沈浸在歡樂的雙人舞時,吳素君落寞的獨舞,頓時將時空拉回現實,「記憶」再度消散,舞台燈光再次暗淡,她和王維銘的舞蹈關係成了切割舞台的兩條線。當電腦再度開啟時,明亮的雙人舞重登舞台,現實和記憶兩個不同時空在台上交疊,兩種相異的舞台情緒和動作質感在同一個臨界物質──蘆葦間流動,一樣景兩種心情,舞蹈也能表現情境。
難演的死別哀痛
〈死別〉是全舞情緒最低落,也是觀眾最不耐的一段舞蹈,如果視線只飄在天人永隔的情節上,這段舞蹈真的太長;但是細品中年舞者肢體技巧的純熟度及角色詮釋的豐富感,若非像鄭淑姬這般舞台經驗成熟的資深舞者,恐怕會「毀」了此一舞段的視覺美感。要「跳」出天人永隔、兩個時空相思的哀痛感,比「演」得還困難,鄭淑姬讓觀眾感受到了,可惜的是,陳偉誠在拿捏舞戲之間的純熟度稍嫌不足。
舞蹈尾聲,旅人角色再度提著旅行箱出現,羅曼菲在這段舞蹈裡清楚地跳出原有的情境,敘事者的角色更加彰顯出來。落幕前,女舞者放下皮箱,原本在第一段舞蹈裡分合難定的糾葛,到這段舞蹈明朗化了,她決定「放下」也甘心「放手」;另一方面,死別難熬的另一對在此舞段裡,也有空間重疊,生命豁達的一番景象。
日出到日暮表情鮮活
燈光設計是全舞的大功臣,燈光的多重表情,反射出舞台事物的多樣感情,更給予觀賞者不一樣的心情。燈光設計王世信這次在《蘆葦地帶》裡用燈光展現大自然光感,從日暮西山、日正當中到日出前的晨曦,把舞台上的蘆葦照活了。側燈最能表現舞者肢體線條和臉部表情,在這支舞裡,他大量運用側燈凸顯角色的喜、怒、哀、樂,而台上表演者表情的轉換,也直接影響觀者的心情變化。此外,燈光隨著舞蹈情緒所設計的色調,除了成功地結合自然光景與舞台燈光的美學外,也為整場舞蹈的劇場張力增色不少。
日正當中雖然能夠綻放太陽強大的能量,刺眼的光線卻往往阻擋人們的視覺,錯過了事物多樣的表情。儘管日暮西山讓人有種黑暗將臨的恐懼和美好將逝的落寞,霞光映照出的多彩反而留給觀者更多回味。羅曼菲的新作《蘆葦地帶》雖然以愛情為題材,內容卻隱含多樣化的人生,愛情是她自身的經驗,也可以是她鍾愛事物的比喻,像是「舞蹈」。十年前,她和鄭淑姬、吳素君等人共同創立台北越界舞團,從舞蹈作品中可以看出她們仍希望展現四十歲舞者寶刀未老的一面;時過十年,舞團並沒有隨著創團者的年歲流逝而老化,近兩年來,在作品和表演者中力求活力。而羅曼菲歷經病痛後的創作,不僅讓觀眾看到資深舞者的身體內涵,也展現出一個「知天命」的創作者內心的樣態。
就舞蹈而言,《蘆葦地帶》並沒有讓觀眾很過癮,但它是一部好作品。當觀眾在看到舞台展現彩霞滿天的美感時,也對創作人懷有日將出的期待,這給了羅曼菲創作壓力,也是一種鼓勵。
文字|王凌莉 新聞文字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