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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半世紀來老茶客的心!

寫在北京人藝演出老舍劇作《茶館》五百場前

新版《茶館》中,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導演林兆華在改革與加工方面的努力。

例如充滿強烈現代感的佈景;

以不同時代的音響效果,取代以「數來寶」來補敘劇情背景的作為;

恢復以往因禁忌而不見天日的人物與素材;不用大幕以及整體節奏之調整等等。新《茶館》能使新、老「茶客」大體都滿意,這就很不容易了。

新版《茶館》中,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導演林兆華在改革與加工方面的努力。

例如充滿強烈現代感的佈景;

以不同時代的音響效果,取代以「數來寶」來補敘劇情背景的作為;

恢復以往因禁忌而不見天日的人物與素材;不用大幕以及整體節奏之調整等等。新《茶館》能使新、老「茶客」大體都滿意,這就很不容易了。

一九九二年七月十六日,北京人民藝術劇院(以下簡稱北京人藝)在首都劇場慶祝建院四十週年時,演出第三百七十四場的《茶館》;謝幕時,全體演員對滿場依依不捨的觀眾揮淚「告別」,宣示這齣已演了卅四個年頭的劇院代表作終於落幕。不得不劃下休止符的原因,是所有從一九五八年即參加演出此劇的表演藝術家們,都巒巒向老、力難從心,不能再負荷《茶館》中那些極為喫功的角色了。

罕見的五百場記錄

《茶館》係老舍(註1)創作於一九五六、七年間,並首演於一九五八年三月廿九日的三幕話劇,當時的導演是焦菊隱(1905~1975)與夏淳;主要演員于是之、英若誠、藍天野、鄭榕、黃宗洛、胡宗溫等等,都足足在《茶館》中表演了卅四年。《茶館》的劇情,自十九世紀延伸到廿世紀;而《茶館》的演出,卻是由廿世紀跨入廿一世紀了──因為在老版《茶館》成為絕響後的一九九九年,北京人藝新一代的演員,接受挑戰、重整旗鼓,在導演林兆華領軍下,使得新版《茶館》又成為劇場中的寵兒,迄今亦然又演出百場以上。今年五月,且將跨海來台,應新象文教基金會之邀,在台北國父紀念館演出七場新版的《茶館》,而其間的第六場,則正是《茶館》總演出場數的第五百場。

一齣話劇,能在國內外跨世紀演出五百場,這是一個罕見的紀錄。《茶館》何以有如此強韌地生命力,許多方面都值得探討。

首先談劇本。眾所週知,老舍是名副其實的多產作家。他一生寫了七、八百萬字,創作了一千多篇(部)作品,小說《駱駝祥子》和劇本《茶館》,都是不朽的經典之作。他二十七歲在英國倫敦大學東方學院任中文講師時,開始寫小說。處女作《老張的哲學》,還是經好友許地山(註2)發現後,才慫恿他寄到由鄭振鐸(註3)主編的《小說月報》去發表,並自茲步入文壇,成為著名的作家。四十歲時,正逢對日抗戰,因時代所需,乃創作劇本。

彷如展開「清明上河圖」長卷

老舍的第一齣戲《殘霧》、四幕劇,半個月就寫好了。(後來他自嘲說:「不會煮飯的人能煮得很快,因為飯還沒熟就撈出來了!」)以後又陸續寫了一系列有關抗日的劇本,如《張自忠》、《面子問題》、《大地龍蛇》、《歸去來兮》與《誰先到了重慶》等。另有《國家至上》是與宋之的(註4)合寫的(台北國語日報社有注音符號版);《桃李春風》是與女劇作家趙清閣(註5)合寫的。他雖然在一篇題為《閑話我的七個話劇》文章中說自己不諳編劇技巧、不懂舞台訣竅。以及「──動作少,失之呆滯;動作多、失之蕪亂。文字好,話劇不真;文字劣,又不甘心。顧舞台、失了文藝性;顧文藝、丟了舞台。」等一番牢騷話,但實際上他的劇作,仍然有一定程度的劇場性。故事、人物──特別是幽默犀利的對白,其實深受觀眾歡迎;否則他不會在寫完百萬字的長篇小說《四世同堂》後,就幾乎將寫作的重心,完全轉移到編劇這方面來。而《茶館》正是轉型後的最大收穫!

《茶館》首演後,當時的北京人藝院長、著名劇作家曹禺(註6),曾興奮地對老舍由衷讚美說:「這個戲的第一幕是古今中外劇作中罕見的第一幕!」這不是諛語,是許多看過《茶館》的人,幾乎都有的同感。如果說老舍是北京風俗世態畫家,那《茶館》就宛如是「清明上河圖」般的長卷,甫展開就令人目不暇給,為那行雲流水式的舞台節奏與氛圍所掌控,這是話劇觀眾從未有過的嶄新體會。

這三幕劇,寫五十年中的三個時代:戊戌政變之後、軍閥割據時期與大陸變色之前。沒有中心的情節線、幕與幕之間亦缺乏呼應聯繫,但仍然有其縝密、統一如球體般的結構,自成起訖,是一部三幕劇,而亦是三個獨幕劇。尤其在白描北京小老百姓的精氣神與無奈這方面,更是捨老舍而其誰!難怪這位被譽為「人民藝術家」的塑像,一直被供奉在北京「老舍茶館」裡,真是實至名歸!

承先啟後的導演創作

在導、表演方面,《茶館》亦是典範之作。初導此劇的焦菊隱,與上海的黃佐臨(註7)並稱「南黃北焦」,都是大師級的話劇導演。在《茶館的舞台藝術》一書中,我們可以察知焦菊隱在二度創作上所下的功夫,也理解何以後來夏淳復排此劇、謝添導的電影版以及顧威導的曲劇版,一逕都是以焦菊隱的初版為圭臬,亦步亦趨不敢擅越的原因。

但新版《茶館》的導演林兆華,則具有新觀念及新技法。他導過劉錦雲的《狗兒爺涅槃》與高行健的《野人》等許多佳作,為廣大觀眾所肯定。接手再另排《茶館》,卻使他面臨兩難之境。依樣畫葫蘆他自是不甘,但全盤翻新,不但會傷了許多人(特別是老觀眾)底感情,也會使前人的心血精華流失。於是林兆華執兩用中,該保留的儘量保留,有揮灑空間處也絕不放過,所以我們在新版《茶館》中,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導演在改革與加工方面的努力。例如充滿強烈現代感的佈景;以不同時代的音響效果,取代以「數來寶」來補敘劇情背景的作為;恢復以往因禁忌而不見天日的人物與素材;不用大幕以及整體節奏之調整等等,均可見林兆華之不俗表現。新《茶館》能使新,老「茶客」大體都滿意,這就很不容易了。

新一代演員表現可圈可點

北京人藝這齣招牌戲,最為觀眾津津樂道,念念不忘的是那一台水準整齊、默契特佳的演員。初看《茶館》,定然會對三幕皆有戲、跨越五十年的四個人物留下深刻印象。他們是茶館老闆王利發、茶館房東秦仲義、茶館常客常四爺和十五歲在茶館中被人口販子賣給太監為妻的康順子。他們要從青壯直演到老態龍鐘,算是貫串全劇的人物;扮演者的造型和演技,皆要有突出表現方能抓住觀眾的注意。這在兩代《茶館》中的人選,都是可圈可點的傑出表演工作者,他們也都有令人嘆服的成績,而更令人激賞的是許多一人兼飾兩個角色的演員,如果不經說破,許多觀眾還真難以置信,許多在二、三幕出現的人物,居然是在第一幕中照過面的另一角色。

《茶館》中最重要的角色是王掌櫃,于是之的精湛詮釋已成為經典,新排此劇,最耽心的就是怕找不到于的接棒人。不想導演林兆華慧眼識「戲蟲」,竟將這付千斤重擔加諸在憨態可掬、慣演各類型人物的青年演員梁冠華的身上。演出以後,梁的傑出表現,不僅觀眾叫絕,連許多《茶館》的老演員都放下心中一塊石頭。梁冠華是在于是之的基礎上,既繼承、又發展,將「王利發」這個人物,無論是青年時代的靈動麻利,中年時的幹練世故,老來的沉痛憤懣,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茶館》的第五百場將在台北昇起大幕;五百零一場,也將在台北落幕,就是不知道北京人藝,能否再創第二個五百場的高峰,願拭目以待。

 

文字|貢敏 戲劇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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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1.老舍(1899~1966),本名舒慶春,字舍予,滿族,北京人。

2.許地三(1893~1941),著名作家,筆名落花生,出生於台南,後落籍大陸福建。

3.鄭振鐸(1898~1958),筆名西諦、郭源新等,文史造詣甚深。

4.宋之的(1914~1956),原名宋汝昭,為現代戲劇家,一生劇作四十齣,重要劇作為《武則天》。

5.趙清閣(1914~1999),河南信陽人,曾任上海報業編輯,創作多齣話劇如《女傑》與《瀟湘淑女》等。

6.曹禺(1910~1996),祖籍湖北,生於天津,原名萬家寶,為中國著名劇作家,創作作品《北京人》、《日出》與《雷雨》等。

7.黃佐臨(1906~1994),祖籍廣東,出生天津,為中國近代著名影劇藝術家,曾參與上海人民藝術劇院的創建。

延伸閱讀:

本刊第99期,馬森〈琤琮曲音難掩瑕──曲劇版《四世同堂》觀後〉,p.75~77

同上期,童乃嘉〈一曲單弦話蒼涼──曲藝「老舍三部曲」觀後〉,p.78~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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