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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學院年末推出果戈里的《欽差大臣》。(康祿祺 攝 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系 提供)
戲劇 演出評論/戲劇

過於執著的《欽差大臣》

藝術學院這次《欽差大臣》的製作,雖然隱約抓住了果戈里的導向,卻無法大膽地往前,以致於整體看來原地不動,在中規中矩的氣氛下,浪費了與原著發生互動的機會。

藝術學院這次《欽差大臣》的製作,雖然隱約抓住了果戈里的導向,卻無法大膽地往前,以致於整體看來原地不動,在中規中矩的氣氛下,浪費了與原著發生互動的機會。

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系《欽差大臣》

國立藝術學表演中心戲劇廳

11月22〜12月1日

對習慣百老匯地好萊塢等生猛煽情口味的觀衆而言,俄國作家果戈里(1809-1952)一炮成名的諷刺喜劇《欽差大臣》,乍讀之下或覺得「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如果我們只停留於賞析與平面詮釋的起點,生動、活潑的想像力在缺乏與劇本產生互動(interactive)下,將枯竭於乾涸的腦河床上。這就是爲什麼果戈里會不厭其煩地,在劇本前添寫一頁「角色詮釋」給劇場演出的先生女士。他還說:如果無法貫徹實行這些附註,將會破壞整體演出的效果。

好可惜!藝術學院這次《欽差大臣》的製作,雖然隱約抓住了果戈里的導向,卻無法大膽地往前直衝,並未如筆者預期,全力衝往極端,以致於整體看來原地不動,剩下的只是同樂會般簡簡單單的趣味而已。

喪失展現「特色」的機會

誰是這股往前衝的動力催生者?誰應該抓穩方向盤,一馬當先、身先士卒地勇往直前?這個人就是導演。考量這個劇本的時空現實,鑒於其中的荒謬性,導演和演員應該不會考慮使用「史氏」心理詮釋或方法表演。

爲別於寫實處理手法,導演姚海星提出「超時空的幾何空間,以誇張的肢體表演,反映現代台灣社會的病態」。這個所謂的,或筆者所理解藝術學院《欽差大臣》的「導演概念」(Concept),只是一個方法敍述,並非概念的陳述。

簡單地說,導演概念應該來自於導演對這個劇本的理解和感情;導演從劇本刺激產生的畫面、反覆思索型式與暗寓所得出的親身結論,它與劇本之間可以有一種非直接的曖昧關係。

導演概念是導演與其他部門人員(包括觀衆)溝通的工具,並非全劇演出的目的;藝術學院的製作執著於目的表面,而忽略導演在閱讀劇本,與其情感互動下概念醞釀的過程。

換句話說,一齣以史詩劇場疏離效果爲主的戲劇,雖然以景觀包裝疏離了觀衆情感,但如果觀衆看戲只求情感洗滌,或是疏離之後沒有自覺互動,甚至沒有嘗試以自我認知解讀:在缺乏所謂「後文本」(Metatext)共振效應狀況下,劇場製作人員一切努力都會徒勞。除了幕後的心血徒勞,舞台演員拼命嘶喊打罵,恐怕也是白費心機。

原著果戈里爲了諷刺地方官的百態,編寫了郵政局長、法官、醫院院長、醫師、警官、地主,以及主角市長等人的醜態。這些角色除了果戈里所賦予一廂情願的特色外:比如兩名地主相貌類似,身材矮小;法官說話鏗鏘有力、表情嚴肅;郵政局長看起來簡直天眞純樸;市長說話不多不少、聲音不大不小等等枝微末節的外型敍述,雖說對寫實表演毫無幫助,總而言之的重點,就是在於「特色」二字。

果戈里要演員完全了解他的角色用心與動機,然後以一個突出大膽的特色來詮釋演出。爲了寫實嗎?爲了忠實詮釋嗎?果戈里的用意應在於,放大隨處可見之市井無賴的嘴臉,讓觀衆揶揄的同時,也想到自己週遭的環境,得到共鳴。可惜了藝術學院的演員,捉到了一點,卻不敢如狼呑虎嚥放肆表演;在中規中矩的氣氛下,重複著角色動機與功能,像在坊間小吃不能喝酒猜拳,浪費了原著中許多可口的家常閒扯。

「平淡」的角色,平淡的表演

唯一讓筆者覺得有味的表演,反而是一位不起眼的店小二;也就是飾演市長家中僕人的葉三銘。幾近遲鈍、癡呆的動作與表情,卻因爲他毫不在乎的一份孤傲,顯出小人物隱藏的智慧;這份突兀的鋒芒,爲他贏得不少掌聲和喝采(不論此一安排是否爲誤打誤撞)。

至於關鍵人物「假欽差」,透過僕人阿西的獨白,以及原著說明的角色特性,這位「郝達夫」應該是不折不扣的無賴。演員阮延南纖緻的文人特質,似乎與原著要求角色「毫無大腦、說話突兀」的特性格格不入,讓筆者花了不少時間接受阮延南的詮釋。

阮延南舉止斯文,僅在旅館裡用餐、與市長公館裡與夫人和千金調情這幾景,才多少發揮了耍寶的極端演出;而餓得想吃麵包、搔著沙發椅背模樣,又讓人不得不想起無厘頭周星馳──但卻又不盡然是完全模仿。

相反地,外表特質看來遲緩忠厚的角色阿西(演員謝東寧),反而要詮釋原著裡那位比主人聰明,不把主人放在眼裡假欽差僕人;他也得不到機會發揮特色。飾演市長的演員朱宏章,使盡全力撑場表演,雖然有原著要求「從基層做起」的特質,卻因過於用力、過於嚴肅的詮釋,阻礙了角色原有「說話不多不少、聲音大不小」的圓滑特色。

沒有產生「互動的情感」

其餘種種配角,因爲表演生澀刻板,讓人不禁認爲是演員對角色詮釋的茫然;不知道是演員抓不到角色?還是因爲定位不淸,只能作爲陪襯?

此劇中的女性角色,受到一貫的忽略與扭曲。果戈里在劇中安排了有趣的母女爭奇鬥艷,隱約透露著這對母女在男人主權的社會裡爭寵奪愛的心機。由於原著缺乏對這對母女角色動機、轉折的安排,同樣地在平鋪直敍地詮釋下,變得呆板、無趣,甚至討厭;觀衆在沒有共鳴認同下,產生拒絕與演出「互動的情感」。

在第四幕連珠炮似的台詞對話當中,演員沒有機會利用停頓與時空的暫停,以肢體表達男男女女勾搭挑逗的暖昧。儘管燈光再怎麼粉紅,看著舞台上五顔六色的荒謬,除了市長夫人那對大奶子逗樂外,觀衆還是毫無感受。

論舞台、燈光與服裝的氛圍設計,藝術學院運用現代大膽的抽象圖案建築舞台道具;以簡單的幾何線條,勾勒一個超時空的間,像一個病態的黑盒子,活生生呈現裡面的角色症狀,供觀衆評斷。

但藝術學院的服裝表現,除了用色花樣大膽,突出對角色的敍述性外,並不若舞台設計這麼悖離現實。其隱約透露的西洋歐風,似乎影響了演員肢體的表達,使筆者有西洋人儀態(European Manner)的聯想。原先期待風格化的肢體設計,在停滯不前的導演下,和無法融合的整體表現一樣,令人興味索然。

繼續期待下一次演出

寫這篇劇評,其實下筆相當困難;評論戲劇表演,並不以肆無忌憚的批罵爲樂,反而爲無法動人的戲劇投入惋惜。這次藝術學院動員學生表演呈現,相信用心在於敎學,不在於觀衆票房或掌聲大小的肯定。

其中的過程艱辛甘苦,完全如人飮水,冷暖自知,身爲觀者評論,僅止於表達意見,在此並無權評斷演出成功與否,請讀者持保留態度,繼續期待藝術學院下一次的表現。

 

文字|傅裕惠  美國雪城大學導演系藝術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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