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七月,適逢卡爾.奧福一百周年誕辰,曾將奧福《布蘭詩歌》編作同名舞蹈演出而廣獲好評的編舞家劉鳳學將再以奧福另一作品《卡圖里之歌》編作新舞並以此作及《布蘭詩歌》向奧福致敬。本刊特訪編舞者一窺其創作理念,並兼及卡爾.奧福之音樂創作與舞蹈之關係。
《靑春之歌》
5月19、20、21日 19:30
5月21日 14:30
台北市市政大樓大禮堂
校園巡迴:
5月1日 北一女中 15:20
5月4日 輔仁大學 19:30
5月31日 東海大學 19:30
講題:「節奏、人聲、動作與人體文化」
主講著:劉鳳學
講座:
4月26日 輔仁大學
5月1日 北一女中
5月30日 東海大學
張維文(以下簡稱張):今年五月您將於文建會主辦的台北國際舞蹈季中,推出新的舞作《靑春之歌》,而這支舞碼的音樂取材自德國現代作曲家卡爾.奧福(Carl Orff,1895-1982)的名曲──《卡圖里之歌》Catulli Carmina。一九九二年,您也同樣採用了卡爾.奧福的作品《布蘭詩歌》Carmina Bur-ana,編作成同名的舞蹈於國家劇院演出。可否描述當年演出的情況?
劉鳳學(以下簡稱劉):一九九二年十一月在國家劇院演出的《布蘭詩歌》,我們不論在視覺或聽覺上都有非常完美的組合,並巧妙地結合了劇場藝術中各種元素,做完整的呈現。當時是由新古典舞團、台北市立交響樂團、愛樂合唱團及國內一流獨唱家共同參與演出,再加上Anthony Bowne精心設計的燈光、靳萍萍的服裝設計,使得整個演出呈現出劇場的「整體性」。卡爾.奧福音樂中那戲劇性的磅礴氣勢,完全被營造出來;人聲、肢體動作、音樂完全融為一體。負責掌控全局的指揮杜黑更是功不可沒。
充滿強烈生命躍動的《布蘭詩歌》
張:您好像對卡爾.奧福的音樂情有獨鍾,接連以他的樂曲來編創新的舞作,卡爾.奧福在您創作中的影響為何?
劉:我的確非常欣賞卡爾.奧福的音樂。他的作品具有一股強烈的生命躍動感,能震撼心靈與細胞。樂曲節奏明快、與呼吸契合,人體的能量很自然地隨著音符釋放出來。我在創作《布蘭詩歌》這支舞時,同時著手研究分析樂譜,即深深被總譜所顯現的作曲技巧所懾服,你惟有從總譜中才能眞正的瞭解這位大師的才華。儘管他的作曲主題單純而反覆,然而配器與和聲之複雜多變,使整個作品有氣呑山河的氣概。所以《布蘭詩歌》舞作的成功,實在要歸功於這首樂曲本身的驚人生命力。它給予我非常豐富的想像與創作泉源。對我而言,以卡爾.奧福的樂曲來編舞,是一項莫大的挑戰。
張:今年剛好是卡爾.奧福一百週年冥誕,是否藉此機會談談卡爾.奧福的創作理念與方法,及您和卡爾.奧福在藝術理念上共同之處?
劉:要研究卡爾.奧福的創作風格與理念,便需提及他對兒童音樂敎育的觀點與做法。卡爾.奧福是聞名的兒童音樂敎育家,他認為兒童對音樂的認識,應始於節奏而不是旋律;因此身體的律動也是音樂表現的一部分。藉著簡單的打擊樂器,小孩子可以自由地表現他們即發性的幻想空間。他對節奏的強調,對打擊樂器的偏好,及對肢體動作的重視,在他的《布蘭詩歌》、《卡圖里之歌》中都明顯可見,這對於舞蹈編創是非常有益的。
奧福自慕尼黑高等音樂學校畢業後,曾擔任歌劇院指揮,改編過數個舊歌劇,因此舞台的經驗對他的創作亦有深遠的影響,他的音樂不但是用來聽的,也是用來看的。自一九三七年《布蘭詩歌》首演成功之後,他的創作興趣幾乎都集中在舞台音樂上。然而他卻一反傳統歌劇及音樂劇的手法,只鍾情於舞台上最原質、最基本的素材與方法,不嘩衆取巧,醞釀出作品中深沈的磅礴氣勢與原始的興奮張力。這與我舞蹈創作的理念與風格是一致的。
張:卡爾.奧福似乎常從西方古典作品來尋求創作的靈感,這點與您似乎也是相同的。
劉:是的,《布蘭詩歌》的歌詞乃是十二、十三世紀一些未具名的僧侶或吟唱詩人所作的詩歌;而《卡圖里之歌》更取材自紀元前一世紀的羅馬詩作,兩者多是由拉丁文寫成,少數摻雜了德語。此外,卡爾.奧福還有三部改編自希臘悲劇的音樂劇與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等等。這和我鍾愛研究與保存中國古代舞蹈,及向傳統與古典尋源有異曲同工之妙。卡爾.奧福曾表示,這些古典作品中時間的成份會消逝,但它所展露的眞實力量卻會永遠存留下來,這恰巧正是我一貫的藝術理念。
另外,也許因為我們都出身於敎育界(註),對「群體」感興趣;卡爾.奧福的音樂劇中有大量的合唱曲,而我個人也喜歡用「群舞」來表現各項元素的整合。所以今年在發表新作《靑春之歌》的同時,也將再次演出《布蘭詩歌》,向卡爾.奧福的百年誕辰致敬。
謳歌愛情的《靑春之歌》
張:您能否為我們介紹您新舞作所使用的音樂──《卡圖里之歌》?
劉:卡爾.奧福這首《卡圖里之歌》發表於一九四三年,全曲是由聲樂、器樂及語言所組成。其中有合唱、獨唱、道白;動用四部鋼琴及十幾種打擊樂器。這齣淸唱劇(Scenic Cantatas)是卡爾.奧福命名為《勝利》Trionfi三部曲中的第二部,(《勝利》第一部為《布蘭詩歌》,第三部為《阿芙羅笛特的勝利》Trionfodi Afrodite)。歌詞大部分選自紀元前一世紀羅馬抒情詩人C. Valerius Catullus(87-54 B.C.)的詩作,少部分由卡爾.奧福自己作詞,是一首世俗音樂劇。內容主要在傾訴愛與恨的故事,只有簡單的人物與戲劇曲線:卡圖里因情人愛因萊斯比與朋友凱魯士的背叛,由幸福轉為痛苦。它的特色表現在明快、強烈的節奏效果,但在感受上,卻缺少了一般愛情故事的羅曼蒂克情調。
張:那麼你如何讓這首音樂劇透過舞蹈再現?
劉:這隻舞我主要企望傳達的是靑年人謳歌愛情、享受靑春、擁抱靑春的煩惱,及嚮往在大自然中無拘無束的生活。在構思舞蹈結構時,只參考了原曲的歌詞大意,抽離了它的戲劇架構。當一批年輕人陶醉於愛情的歡愉時,老者的歌聲迴盪在空中,提醒他們:「永遠!永遠!多麼荒謬……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永遠禁得起時間的考驗……儘管一刻之前它仍是那麼圓滿,愛情的風景往往化成一陣輕柔的微風。」(原歌詞片段)。但那群年輕人對愛情與自由的渴望永遠如火似地燃燒。《靑春之歌》完全以舞蹈形式表現,透過群舞、獨舞、雙人舞、三人舞等不同的組合,來豐富舞蹈的視覺內涵。將來如果有機會,也可能嘗試以音樂劇的方式再現卡爾.奧福的《卡圖里之歌》。
「即興」與創作的結合
張:目前很多舞蹈家在舞台上用即興的方式呈現舞作,不知您是否也嘗試過這種手法?這首新的舞作《靑春之歌》是否也有即興的成份?
劉:舞蹈「即興」原屬於一種「創作活動」,具有自內而外,自外而內兩個不同方向的對等效應。換言之,「即興」乃是一種自身參與的經驗,在即興的過程中,從而產生個人自發的觀念。在表演或創作實驗之中,演員/舞者透過自己的身體與物體、空間、舞伴、能量、音樂及事件等種種外在因素的互動關係,所自發的感覺與認知來進入個人內在的世界。從另一方面來看,也可以將「即興」視為由內在世界推至外在世界的一種自發的創作;從潛藏於內心的「印象」做自發的、有企圖的表現,而形成新的外在世界。其內容與表現形式完全取決於個人或團體,在「經驗」及「印象」方面所形成新的出發點。我個人經常將「即興」與「創作」結合起來,應用在敎學上。至於我個人的作品,則多半經過苦思、設計,因為我不是一個天才型的編舞家。
而近年來嘗試運用即興的手法,的確使我觀察動作的領域又開闊了許多。因體能的衰退,所以在設計大動作時,我往往在腦中構思完成之後,再由團員試作,一方面測試動作的順暢性,一方面則觀察動力點,在試驗的過程中,由於團員個別的特質,常使我的原設計加入新的質變,而有意外的驚喜。不過這些動作呈現在舞台上時,已經過千百次的磨練了。
張:新古典舞團團員似乎多來自非舞蹈科系,如人文或理工科系,您的理由何在?
劉:我認為舞蹈是人的本能,人人都可以跳舞,尤其現代舞的理念乃在尊重個人的特質。所以幾乎每個人,無論高矮、外型、專業背景如何,都可以成為舞者,這是有別於一般人對舞者的刻板印象。同時我覺得來自不同領域的年輕人,由於專長不同,氣質、領受與表現能力的不一樣,互相激盪的結果,反而能減少些肢體表達上的匠氣。
張:您將來是否也計劃把卡爾.奧福《勝利》三部曲的第三部《阿芙羅笛特的勝利》Trionfodi Afrodite也編成舞蹈?
劉:我計劃能完成這個構想,做一系列的呈現。不過目前有幾首具有中國風味的題材,一直盤旋在我的腦際,希望能多一點「自閉」的時間,將它醞釀出來。
張:這次《靑春之歌》的首演,為何選擇在市政大樓大禮堂演出?
劉:因台北表演場地日漸飽和,我覺得有開發新表演空間的必要。況且,不同的表演場所,也可以發掘或吸引不同的觀衆群,為了推廣表演藝術,這是非常値得一試的。在一偶然的機會裡,和台北市政府敎育局和公管中心提及此一想法,他們也很樂意與我們合作,嘗試以市政大樓大禮堂做為表演性質的使用,這將是市政大樓大禮堂開館以來第一次的舞蹈節目。
註:卡爾.奧福自一九二五年起,在甘特音樂學校(Günther School of Music)執敎達十一年之久,更在一九五〇年後,任慕尼黑高等音樂學校作曲系主任七年。
文字|張維文 美國印第安那大學戲劇研究所藝術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