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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太陽》的四個主角都各有其聲音的特質,並都能將每一支曲子發揮得淋漓盡致。(白水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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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太陽》驚鴻一瞥後的雜感

《看見太陽》就每一支歌曲而言,不管是作詞或作曲,都能充分發揮出該有的能量。然而,以作品整體的連貫性而言,卻有不足之處,這可能是這出歌舞劇較需努力的地方。劇場製作是一種合作發展的過程(collaborating process),要靠創作團隊其他成員的提醒、腦力激盪或是專業上的貢獻一齊配合,才能完成衆多細節的規畫。

《看見太陽》就每一支歌曲而言,不管是作詞或作曲,都能充分發揮出該有的能量。然而,以作品整體的連貫性而言,卻有不足之處,這可能是這出歌舞劇較需努力的地方。劇場製作是一種合作發展的過程(collaborating process),要靠創作團隊其他成員的提醒、腦力激盪或是專業上的貢獻一齊配合,才能完成衆多細節的規畫。

回台灣一年多,並沒有機會欣賞任何「果陀劇場」的製作。據我的瞭解,「果陀」是目前台灣劇場界極少數經營「商業劇場」路線成功的團體。從一般的報導上看來,「果陀」過去的作品似乎頗受好評,尤其是對年輕人而言。這次有機會觀賞《看見太陽》,和我對「果陀」的印象大致相同,感覺上「果陀」是一個非常具有年輕活力及熱情的團體,《看見太陽》不管是在音樂上或舞台上的呈現,都顯現出類似的特質。

令我很訝異的是,「果陀」在音樂上的成熟度非常高。就每一支歌曲而言,不管是作詞或作曲,都能充分發揮出該有的能量,歌手的歌唱技巧及水準更是令我驚奇。四個主角都各有其聲音的特質,並都能將每一支曲子發揮得淋漓盡致,尤其是王柏森,不但演技及歌技一流,情緒的控制及肢體的表現都幾乎是無懈可擊。樂手的技巧及水準也非常成熟。我想台灣這十多年來在音樂界、唱片界的努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這樣的基礎奠定是得來不易的。

作曲、編曲與作品整體的連貫性

雖然,每一支歌曲的作詞、作曲及編曲都有一定的水準,但以作品整體的連貫性而言,卻有不足之處,這可能是這出歌舞劇較需努力的地方。

首先,由於樂團的編制以節奏樂器(rhythm)爲主,編曲上較無法多樣化,除了第十七首曲子〈嚮往〉採用較爲swing的節奏,其他歌曲的感覺都太相像。沒有使用其他樂器,也讓感情的表現方式受到許多限制,這並不是說使用純搖滾的方式就不能做出好的歌舞劇(在英美皆有以純搖滾爲主成功的歌舞劇,一九九三年在東尼獎中大放異彩的The Who's Tommy就是最好的例子),而是編曲、作曲在歌舞劇上的經驗還需多方嘗試。以剛才提到的〈嚮往〉一曲爲例,雖然節拍與其他曲子不同,但由於出現在劇中人物「小潔」轉變成淑女的重要場景之中,swing節奏的使用可能並不是最合適的選擇。

再者,劇本本身的「戲劇性」不高,開始的〈太陽傳說〉是不錯的背景,但卻沒有好好利用。整齣戲的劇情發展,就好像周日晚間的電視連續劇,每一景、每一幕又自成單元,再加上歌詞及音樂欠缺連續性,因此,以歌舞劇的標準而言,音樂方面缺少一個整體感的表現。

當然,「戲劇性」的不足,可經由導演的手法來改善。一個好的劇本可以被一個不好的導演製作成極度無趣的作品,一個貧乏的劇本也可以被一個好的導演詮釋成驚人的鉅作。可是以《看見太陽》而言,我想導演本身因爲也是編劇,因此能改善的範圍就非常有限。

導演的處理手法

在《看見太陽》中,導演對於每一景的認眞及功力都很明顯,能量非常集中。在演員方面,不論是對角色的詮釋或是走位的安排,都滿不錯的。但由於缺乏剛才所說的「戲劇性」及「整體感」,每一段落都好像是拍得很好的MTV,但把這些MTV連結在一起之後,並沒有太大的效果。若是從搖滾演唱會的觀點來看,這並沒有太大的問題,但若從戲劇的觀點來看,每次從音樂聲起,演員開始唱歌,舞台上就變成大型歌舞綜藝秀,是行不通的。好比一場搖滾歌手Meat Loaf的演唱會,雖然歌曲的戲劇性很高,並不代表它就等於一齣歌舞劇。相反地,搖滾樂團Pink Floyd的The wall音樂專輯及電影,卻是以概念和情感將各個獨立的樂曲串連起來,成爲具有高度整體感的作品,而一個成功的歌舞劇,也必須具備相同的條件。

導演在處理某些場景的手法,也對「戲劇性」和「整體感」有負面的影響。例如說,「飛揚」這個角色設定爲一個善良的山地小學老師,應該是一個很有愛心、充滿希望的年輕人,又經常把長老及教會的規範記在心中,但對於自己妹妹的不聽規勸,卻是以舉起拳頭做爲反應,違背了角色的基本設定;又如「太保」的第一次出現,應該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亮相(entrance)」,卻被處理得非常不「戲劇化」,平淡無奇的進場,枉費了導演之前費心營造的氣氛;又例如導演在處理城市中墮落的男女,場景經常寫實到不堪入目,但卻在處理原住民生活時,象徵化地到連砍柴時的道具(柴刀、樹枝等)都沒有;最令我覺得突兀而難以接受的,是太保角色的變化,從一個成熟迷人的大奸大惡、殺人放火的黑道老大,到最後居然變成一個還需勞動自己趕去山裡、以至於不能控制自己而衝動地殺了飛揚的小奸小惡,更不用提太保用來殺死飛揚的「小刀」,跟太保的「酷」完全不能匹配。

當然這有些也非導演一個人的責任,劇場製作是一種合作發展的過程,要靠創作團隊其他成員的提醒、腦力激盪或是專業上的貢獻一齊配合,才能完成衆多細節的規畫。其他的製作元素(production elements)在專業領域要是不能配合,不能相互啓發,那問題就很大了。

製作元素的配合問題

《看見太陽》的燈光、舞台(set)、服裝、音效設計(sound design)及技術等製作元素需要努力的地方,比其他方面都來的多。

就舞台而言,國父紀念館並不是一個很好處理的表演場地,鏡框式的尺寸比例和舞台比例都是對導演及設計者極大的挑戰。《看見太陽》的舞台設計頗爲無味(tasteless),雖然利用了一些佈景上的運動,企圖製造不同的效果及空間,但因這些運動及佈局與劇情不連接(do not connect),缺乏可見的動機(motivation),製作出來的效果也就不容易成功。舞台的執行層面也無法配合,小地方的缺點如當舞台中央台車開到下舞台後,演員必須經由其兩側非常陡峭的樓梯上下此台車,觀衆可以看到演員上下樓梯的掙扎,整個進出場的氣氛被破壞無遺;大地方的缺點,由背景布幕製造及繪景技術的粗糙,到每次換景需要三十秒左右,把劇場幻覺效果(theatrical magic)的經營置之於死地;最讓我無法忍受的是最後一幕的太陽升起,不但太陽的製造低劣,上升的動作也非常拙劣,太陽的升起不但沒有達到導演或舞台設計本來預期的效果,反而讓人覺得慘不忍睹,希望它不要繼續升起,免得破壞了情緒。

燈光對空間的幫助也不大,經常不是無法定義空間,就是無法突顯舞台上的焦點(focus),有時甚至日夜不分。我個人比較有意見的是電腦燈的使用,每當音樂開始,電腦燈就開始sweeping、flashing及jumping,當然這些效果都運用得很好,但其必要性卻値得懷疑。

服裝上我認爲完全沒有發揮,除了太保的角色造型,因爲王柏森的個人魅力超越了服裝造型的限制,其他演員的服裝造型都頗平庸,不但不能顯現出他們的角色,有時甚至主從不分。

音響設計(audio engineering)的表現還算不錯,但缺乏音效(sound effect),全劇唯一能辨識的音效,就是「飛揚」和「明月」第一次來到都市時的城市環境音。音響的執行有時並不能將音色的層次表現出來,音量有時也會失去控制。

其他效果的執行也有待檢討,整場只有一支造煙機(smoke machine)在右舞台孤軍奮鬥,不斷提醒觀衆它的存在。而火焰的效果簡直是好笑,可悲的是,明明火焰達不到效果,卻在同一景中出現多次。

整體來說,這些製作元素的表現平平。太多精力放在組合畫面(composition),而製作元素的動機卻完全被忽略了,這可能也是我覺得這齣戲的演出形式比較接近搖滾演唱會而非歌舞劇的原因之一。

《看見太陽》整體的感覺不輸於國外的平均水準

以上提到的一些負面批評,其實在很多國外的製作中都會出現,《看見太陽》的表現當然不能和一些百老匯的知名鉅作來比,拿他們來比也不公平。但整體的感覺,不輸於國外的平均水準。每一個製作的問題都不同,《看見太陽》的問題起碼是可以修正的。如果「果陀」有像國外製作一樣的經費、人才及彩排、preview的機會,我想百分之七十的問題也許都可解決。我看過許多國外的歌舞劇是慘不忍睹、無可救藥的。

要成爲鉅作必需有很多先天及後天的因素配合。我個人直覺地認爲《看見太陽》即使百分之百的改進,也不一定能和鉅作相提並論。這並不是說它不好,就好像在文學上,有些是散文,有些是小品,有些是曠世鉅作,但散文和小品並不代表就是不好的作品。我想《看見太陽》並非是「果陀」唯一的製作,「果陀」也不是不能在別的製作上來充分發揮的。

至於其他的百分之三十,我想需要的是時間、更好的專業訓練、以及借重國外製作成功的經驗。

我必須說我其實非常羨慕「果陀」,有好的創作團隊,有系統的訓練及發展,有好的演員,有許多觀衆的支援,最重要的是有推出好的製作的能力及潛力。希望他們能不斷推出有水準的新作,累積經驗,多方嘗試,並加強向國外學習專業及經驗,能像「雲門」一樣躋身於國際舞台,進而帶領台灣的戲劇走出一條新路。

 

文字|馬天宗 專業演出製作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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