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作以楚辭《九歌》為想像的跳板,發展出當代的舞蹈劇場儀式。八○年代後期,兩岸恢復交流、台灣解嚴……「變亂」與以荷花為代表的「嚮往、眷戀」衝擊編舞家心靈;如今,作品中反映人神、人與權勢者關係的祭神儀典,引出關於「操控」、「挫折」等生命主題,此刻看起來反而多了社會變遷的風霜厚度,及寄予大自然生生不息的觀照希望。
雲門舞集《九歌》
11/23~24 7:45pm
11/25 2:45pm
11/26~30 7:45pm
12/1~2 2:45pm
台北國家戲劇院
12/7~8 7:30pm 台中市中山堂
12/14~15 7:30pm 台南市立文化中心演藝廳
12/21~22 7:30pm 高雄市文化中心至德堂
12/28~29 7:30pm 嘉義縣表演藝術中心演藝廳
INFO 02-33939888
峇里島烏布(Ubud)街上的荷花餐室,池中荷花在清晨笑顏醒來,到了夜晚,燭光映照荷葉和幾點荷紅,旅人彷彿被希臘神話中的女妖餵食蓮花,忘記前塵舊事。生機與頹廢之美啊,林懷民難以忘懷,峇里島,一九八六年他首次造訪,這文化改變緩慢、充滿舞蹈史起源蛛絲馬跡的島嶼;這彷若《九歌》楚地中人鬼神共存、歡慶火葬、生死無隔僅是生命歸返大自然的土地;這花卉植物繁艷、油燈閃爍草皮撫慰夜歸遊客心靈、意象移植〈禮魂〉儀式的創作種籽之地;雲門當年於墨爾本巡演後來此度假,「算是在峇里島解散的吧!」林懷民回憶。
旅行與沉澱,林懷民當年再出發之作
從峇里島起始,林懷民遊歷了中國大陸、印度、東南亞諸國,暫時告別了雲門,告別十五年來學校與舞團的忙碌生涯,林懷民說:「在香港買個郵票貼上信封,自己都哭了。」那是真實與生活接軌、與鄰近文化連結的感受。從一九八六到九○年,這段中年歲月的沉澱,東南亞壯遊的文明映像,對於世界歷史長河的體悟,匯煉成九一年雲門復團後的首齣大型舞作——取自屈原文學經典的篇名與架構,一九九三年《九歌》。「不同於西方節奏,這些音樂都是有『氣』的。」林懷民讓鄒族迎神曲、西藏梵唱、卑南婦女古調、爪哇甘美朗音樂、日本雅樂、印度笛聲流洩,朱宗慶打擊樂團現場演出,而葛蘭姆技巧、接觸即興、平劇身段、爪哇宮廷舞、日本劍道、中國刀法等不同身體語彙穿插,跨文化血統斑斕壯闊。「這是雲門最後一個異國情調的作品,《紅樓夢》以來最繁複的作品。《九歌》讓雲門變成重噸位舞團,在此分水嶺後,又漸漸變輕,故事變少。」林懷民道:「其中訊息不只是東方色彩,全世界皆可閱讀。」
並非為了還原楚地歌舞風貌或呈現屈原時代素材,「而是回到更早以前,看到人類的共通性,例如為什麼拜拜?因為過得不好。」舞作以楚辭《九歌》為想像的跳板,發展出當代的舞蹈劇場儀式。八○年代後期,兩岸恢復交流、台灣解嚴、大陸進入改革開放、柏林圍牆倒塌……「變亂」與以荷花為代表的「嚮往、眷戀」衝擊編舞家心靈;如今,作品中反映人神、人與權勢者關係的祭神儀典,由此引出關於「操控」、「挫折」等生命主題,及慰靈與療癒,此刻看起來不僅沒有消褪,反而多了社會變遷的風霜厚度,及寄予大自然生生不息的觀照希望。
李靜君擔綱女巫,角色貫穿舞劇靈魂
舞劇共分八幕:〈迎神〉、〈東君〉、〈司命〉、〈湘夫人〉、〈雲中君〉、〈山鬼〉、〈國殤〉、〈禮魂〉。女巫介於人神之間,掌理寺廟與祭典,其角色貫穿舞劇靈魂。在〈迎神〉中,她身披紅袍,以荷花池水沾額淨化,在眾生的藤條鞭笞聲中激烈顫動扭擺旋轉,召喚天神;〈東君〉裡的女巫肩負民族命運,歡酣地獻身於東皇太乙,如兩獸對峙的雙人舞是一場象徵性的人神交媾;出現於〈湘夫人〉的女巫反襯了湘夫人孤寂的內心世界;〈國殤〉中則為熱血捐軀的青年洗屍……這與自然和生命結合的大地之母,由國家文藝獎得主李靜君擔綱。〈司命〉段聚焦「操控」主題,大司命擺弄小司命,巨型鏤空傀儡俯視如地獄的人間。〈雲中君〉段,戴著犄角面具的雲中君踩在兩位侍者肩上,騰雲駕霧八分鐘不落地,三位一體的支撐,玩味主從間的微妙倚賴,吳義芳、宋超群、汪志浩再次獻演高難度舞技組合。
〈湘夫人〉是最柔美的舞段,女侍將湘夫人的頭罩白巾環繞四周,如水漣漪是殷殷的盼望,突然女巫出現,攫走湘夫人的面具,周章佞、黃珮華輪流搬演淒美的湘夫人。山鬼同樣是挫折的、幽幽等候的靈魂,〈山鬼〉的肢體以爬蟲類動物為底,舞者白粉敷面,扭曲而飄忽,張口無聲吶喊的意象來自於挪威畫家孟克(Edvard Munch)的木刻,蔡銘元將詮釋山鬼角色。在幾幕中,時而有著黑衣旅人、騎單車的披風青年面容抽離地橫越舞台,拉開一個現代的反思距離。〈國殤〉為《九歌》裡的壓迫找到了關鍵性的反抗與悲憫,劍客的劍舞送別,眾人在未完夢想中殉難,女巫衝上前抱住面對坦克鎮壓快要倒地的青年,用荷花池水為他淨身——一個謳歌凡人的儀式,雲中君、湘夫人、旅人、青年紛紛出現,女巫悲愴起舞,逝者彷彿復活。
最後一幕〈禮魂〉,舞者漸次鋪滿八百盞油燈,以集體的儀式洗滌熱血英靈,蜿蜒燈河流向永恆,撫慰,在靜謐中。台灣前輩藝術家林玉山的畫作《蓮池》,由美國劇場設計教父李名覺採用局部為舞台佈景設計,台前荷花池波光映掩,黝暗中燭火漫長,死亡與新生,流動在《九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