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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春拋開傳統包袱後,想做的事反而越多:「我這把年紀了,沒有多少年能演了,總想趁著還有點能力再多做些新的東西。」(許斌 攝)
藝號人物 People 從新老戲到移植西方經典歌劇

李寶春 做個「與眾不同」的角兒

出身戲曲世家,有個鼎鼎大名的名家父親李少春,集編導演於一身的李寶春在舞台創造上,卻不為流派、傳人的框框限制,他說:「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他牢記父親的教導,於京劇藝術上,大膽開創、與眾不同。即將上演的《弄臣》移植自西方經典歌劇,他謙稱對西方文化了解不夠透徹,只是「斗膽」、憑他的理解「借題發揮」。李寶春年紀越大越活出自己,拋開傳統包袱後,藝術之路更加海闊天空。

出身戲曲世家,有個鼎鼎大名的名家父親李少春,集編導演於一身的李寶春在舞台創造上,卻不為流派、傳人的框框限制,他說:「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他牢記父親的教導,於京劇藝術上,大膽開創、與眾不同。即將上演的《弄臣》移植自西方經典歌劇,他謙稱對西方文化了解不夠透徹,只是「斗膽」、憑他的理解「借題發揮」。李寶春年紀越大越活出自己,拋開傳統包袱後,藝術之路更加海闊天空。

大型移植新編京劇《弄臣》

2008/12/12~13  19:30 

2008/12/14  14:30 

台北新舞臺

INFO  02-25673679

一九九一年,雅好京劇的政商大老辜振甫把旅居美國的李寶春請回台灣,在國家劇院搬演大陸新編劇本《曹操與楊修》。首演當時,台下不少老戲迷慕「李少春的兒子」之名而來,等著看這位京劇名家後代,是否承襲乃父之風,真有本事。李寶春在《曹操與楊修》中既演又導,那嘹亮清越的嗓音,比起原唱者言興朋書生味的唱法,另添三分「油滑」,把楊修恃才放曠,慷慨陳詞的性格,詮釋得淋漓盡致,也成功演繹這齣武將文人相依相忌的歷史悲劇。戲一落幕,滿場觀眾叫好聲不斷,李寶春在台灣戲迷心中從「李少春的兒子」,成了個真正的「角兒」!

京劇的繁榮在於其流派紛陳,流派的藝術就是演員表演個性化的展現,欣賞京劇藝術的訣竅,便在於「角兒」的表演功夫。李寶春的父親李少春開立的「李派」,是京劇全盛期的大家,在李少春的時代,角兒全力投身於密集的演出行程,藉著表演開門立宗,用現代時髦語彙,就是樹立自己的「品牌」。出身戲曲世家,極具天賦的李寶春自然也浸淫出「角兒」風範,文有嗓子,韻味醇厚;武有身手,紮實俐落,然而從模仿到創造,李寶春這一路上都記得他父親交代他的話:「不要像他。」

遵循父親教誨,走一條不同的藝術之路

這一句話對李寶春來說有兩個含意,在現實層面上,李少春雖然名滿大江南北,卻無意讓子女學戲,認為大環境已經改變,不再有當年唱戲的條件。李寶春是眾多兄弟姐妹中,唯一傳承父親衣缽的,十歲那年,他瞞著父親,由奶奶帶著去考北京戲劇學校,考上了才稟告父親,開始坐科,學父親的行當——文武老生。李寶春回憶,那時每個週末回家見父親是他最害怕的事,他先是要吊嗓子,再來拉筋,然後把學校功課全部演一趟。而父親總是扳著臉,一一挑他毛病,對他比對別人更加嚴厲些。從《曹操與楊修》開始擔任製作人,十七年來一路相挺的辜公亮文教基金會執行長辜懷群表示:「他爸爸告訴他:『京劇的黃金年代已經過去了,你若要做這個我不太贊成。』所以他是偷偷做的,十幾歲唸書時要演出,他本來準備得好好的,聽到有人說他爸爸來了,他一屁股跌在地上,嚇壞了!」

雖然現實上,李寶春沒有遵從父親的指示,但在藝術上,他卻牢記著這句話。「父子資質興趣等各方面條件畢竟不同,舞台上如何掌握自己的優缺點,於京劇藝術上,大膽開創、與眾不同。」李寶春表示,在藝術上,父親一生都在追求、探索、創新,他常說,每個人擅長的條件不同,要盡力發揮自己的條件才能創造出自己的風格,別人好的不能死學硬套,要學來我用。「不怕練功苦,就怕苦練功,不能傻練要動腦子。多看多學,學完了用在自己身上,不要只看名角戲,什麼戲都要看,每個演員都有特點和長處,好的要學起來,不好的引以為戒。」

在李少春流傳下來的劇碼中,《野豬林》的〈白虎堂〉一句「八十棍打得我沖天憤恨」就是借用周信芳常用的腔,唱出了「李少春風格」;李派《白蛇傳》是李少春一九五○年代率領中國京劇院赴歐洲巡演時,當時杜近芳唱白蛇,葉盛蘭演許仙,他的小生唱腔不被歐洲觀眾接受,李少春改以老生大嗓表現,這種獨創方式大受歡迎,才研發而成。又如《大鬧天空》,李少春用歌舞伎的形式,讓孫悟空拿把扇子,人演猴,猴又學人,演出了猴子的心態。李寶春說,曾有人問父親為什麼不在《大鬧天宮》中多加點「化學把子」及扔刀、扔槍、耍出手,更能博得掌聲?他回道:「我是上海灘出來的《金錢豹》的底子,化學把子難不住我,可得看用在什麼地方,這就叫『風格』。」

父親的光環,是壓力也是助益

因著父親在他身上放下的心力,其後遇到文革下放鄉間,他仍然是曲不離口,拳不離手地練著。之後有機會從大陸轉往美國,為了保有隨時可練功、唱戲的自由,他選擇開店當老闆賣冰淇淋維持生計,捱過茫無目標、只管「叫功等戲」的日子,吃了很多苦、鬧了很多笑話他都吞下了,他說:「我不想讓別人講李少春的兒子已經改行了。」也因此,辜氏家族的知遇,有戲唱的日子讓他格外珍惜。辜懷群記得:「《曹操與楊修》演完後,大家去吃宵夜他不要,我送他回去的時候,車上看他一路看著窗外,便問:『李先生怎麼啦?』他說:『要是我爸爸看到今晚有這麼多好的觀眾、這麼受歡迎他一定很欣慰的。』」後來,臺北新劇團到歐洲巡演《美猴王》時,李寶春化妝箱永遠擺著一張他爸爸演美猴王的劇照。

父親的風光和名氣對李寶春而言,是不是一種壓力?「每個演員都有壓力,因為誰都想演好。」李寶春一派輕鬆地說,「父親的光環對我來說似乎受益比壓力大,壓力就是演不好人家說:『老師怎麼有這種兒子?』但他也過世了,人家要怎麼說也管不著。」辜懷群則感同身受地說,她完全了解作為一個很棒的爸爸的孩子的心情與壓力,「有次遇到一個外國記者,其實他對華人世界根本都不懂,他問我:『你們兩個人背景這麼不同,有相同的東西嗎?』我說:『有,我們都有個有名的爸爸!』可能跟家教和個性都有關係,我認為壓力是自己給自己的,社會要怎麼說沒辦法,但你可以做你自己,我們若要跟我們的父親一樣棒的話,我們必須活出一個不同於彼此父親的一套,我相信我們的父親都不希望我們做他們那一行,因為我們沒有他們的條件,包含時代的因素。」

自我要求嚴格,不怕創新突破

舞台下的李寶春,對自己要求嚴格是出了名的,辜懷群說,「我是學西方戲劇的,怕跟他會對不上話,後來工作久了,就完全支持他了,因為我們都相信『堅持』這件事。我想這樣的人我應該會跟他有話聊。」她強調:「我看他排練,覺得這個人搞藝術,非常到位,而且屬於勤奮苦練型的,如果和他約在飯店見面,遠遠看到一個人坐在那裡『神經兮兮』比劃著,準是寶春沒錯。傳統戲曲一天不練唱、三天不翻筋斗就會出錯,有天我對他說:『你這樣很辛苦耶!』,他卻說:『藝術沒有不苦練的。』大家總以為藝術家都是很隨性、瀟灑,但我看到的寶春是每天穿著運動服,學校下課後一直練功的。」

除了傳統紮實的根基,李寶春對西方的東西也很用心去學、去了解;辜懷群說:「他非常有創意,而這並非每個演員都具備,他的創意來自於對自身藝術的深厚,已經『化』入了,所以可以舉一反三。他也非常勇於嘗試,前幾年他跟我說:『人活到了今天,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意思是他已經掌握了一個藝術創作的要領,沒有一個藝術創作一開始就受到大家歡迎的。我問他『不求有功』是什麼?他說是對京劇的歷史,由於他出身名家,最容易被流派、傳人之類的框框限制住,但他不怕去做些不同的事。」

移植《弄臣》,挑戰角色複雜性格

也因此,從翻新、重演老戲,打響「新老戲」招牌,到即將登場移植自西方歌劇的《弄臣》,為的都是把觀眾和傳統藝術拉得更近。李寶春謙稱對西方文化了解不夠透徹,只是「斗膽」、憑他的理解「借題發揮」。「我不管這齣戲本意是什麼,我只管故事情節好不好看,有沒有發揮的餘地,不了解本意更容易,我想怎麼詮釋就怎麼詮釋,若有人批評,我就坦然面對:原創者有自己的感受,我有我的解讀,如果真要討論起來,那是沒完沒了的。」在角色設定上,李寶春以傳統戲曲中帶點詼諧的生角來界定「弄臣」,他認為,「丑」只是這個角色的側面,其挑戰在於性格的複雜和多面性;音樂上,作曲家鍾耀光則多了些狂想,編了一些「非魚非馬」的唱段,從皮黃進再從皮黃出,中間融入威爾第歌劇的旋律變奏。

牢記父親名言,做個「與眾不同」的角兒,李寶春年紀越大越活出自己,拋開傳統包袱後,想做的事反而越多。「我這把年紀了,沒有多少年能演了,總想趁著還有點能力再多做些新的東西。現在我每天起來,吃早飯前先吊嗓子,覺得今天嗓子很好,心裡就有安心感。恐懼力不從心這種壓力是以前沒有的,現在感覺日子過得太快了,年輕時總覺得度日如年,怎麼那麼慢;年紀大就覺得度年如日,睡覺都得趕緊起,時間真是有點不夠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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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小檔案

河北霸縣人,出身戲劇世家,祖父李桂春、父親李少春、母親侯玉蘭,都是戲曲名家。

9歲由祖父指導練功,10歲進北京戲劇學校,承襲父親風格,專攻文武老生。坐科8年,打下文武技藝功底。

1990年加入「辜公亮文教基金會」京劇推展小組,1997年成立「台北新劇團」。在國內外、歐美地區巡迴演出傳統和新編的劇目共近兩百多場。每年固定推出「新老戲」系列,曾推出新編戲曲:《巴山秀才》、《原野》等。

1983年榮獲義大利北方戲劇學院榮譽博士。1987年獲美國紐約林肯中心亞洲傑出藝人。1995年受邀於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國際戲劇協會」擔任專題演講。現任文化大學國劇系副教授、台灣大學戲劇系兼任教師、「台北新劇團」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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