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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有意識地透過鏡頭表演這件事,直指現代人極具「表演性」,既私密又公開的的生活。(Jan Versweyveld 攝 Schaubühne am lehniner platz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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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視液態社會的愛無能

伊佛.凡荷夫以現代觀點詮釋莫里哀《憤世者》

凡荷夫認為,劇中角色的人際網絡,沒有父母、兄弟姊妹,也沒有家族血緣,就如同生活在液態社會的現代人,看似交流密切實則關係疏離,兩人關係的崩解,漸次開展至家庭、城市、社群,再到國家,直至全球化下的世界。因此,凡荷夫把全劇搬到當下時空,阿爾塞斯特與塞莉曼娜之間對愛的辯證貫穿全場,液態社會中愛的不可能,也成了導演詮釋該劇的嶄新觀點。

凡荷夫認為,劇中角色的人際網絡,沒有父母、兄弟姊妹,也沒有家族血緣,就如同生活在液態社會的現代人,看似交流密切實則關係疏離,兩人關係的崩解,漸次開展至家庭、城市、社群,再到國家,直至全球化下的世界。因此,凡荷夫把全劇搬到當下時空,阿爾塞斯特與塞莉曼娜之間對愛的辯證貫穿全場,液態社會中愛的不可能,也成了導演詮釋該劇的嶄新觀點。

在《液態之愛》一書中,波蘭社會學家齊格蒙.包曼(Zygmunt Bauman)以「液態現代性」為核心,分析現代人的處境,指出流動與變化已然成為現代人諸多生活層面的特質。棲居在液態社會的男女,渴望與人相繫,卻更恐懼被就此綁死,害怕孤單,所以找人同行,但新的不安卻從別處湧現。天長地久的關係不復存在,他們只能容忍鬆散流動的聯繫,好讓自己在境況改變時,可以快速而毫不費力地、就像手機的delete鍵,輕鬆刪除消解彼此之間的關係。人際樞紐的脆弱,以及這種脆弱所引發的不安感受,還有人們想要繫緊紐帶卻又不想被綁死的衝突渴望,是解讀現代人愛情生活的獨特現象。比利時導演伊佛.凡荷夫(Ivo van Hove)去年和德國柏林列寧廣場劇院( Schaubühne am lehniner platz)合作,將法國十七世紀喜劇作家莫里哀的《憤世者》Der Menschenfeind搬上舞台,即以包曼的觀點,重新解讀這齣諷世喜劇。

十七世紀《憤世者》  人際網絡如同現代人之疏離

《憤世者》描述憤世嫉俗,憎恨世人的虛偽、無恥、怯弱、欺詐的阿爾塞斯特(Alceste),雖然滿口清高,不屑與附庸風雅的俗人為伍,卻一心迷戀愛慕虛榮、努力往上流社會靠攏的女人塞莉曼娜(Célimène)。不肯對世俗妥協的阿爾塞斯特,可以為了突顯世界的黑暗、人性的險惡而輸去對他有利的訴訟,在愛情面前卻變得低聲下氣,成了不中用的丑角,連報復塞莉曼娜不忠都不掩內心的潰敗,與疾言厲色的滿場控訴,形成強烈對比。劇末,當大家都斥責塞莉曼娜的背信敗德,只有阿爾塞斯願意饒恕她,希望對方可以拋棄這個自私自利、庸俗無聊的社會,與他長相廝守,但塞莉曼娜卻拒絕了他的請求,不同價值觀的兩人只好以分手收尾。

凡荷夫認為,劇中角色的人際網絡,沒有父母、兄弟姊妹,也沒有家族血緣,就如同生活在液態社會的現代人,看似交流密切實則關係疏離,住在一起的伴侶,擁有各自的銀戶,彼此沒有交集,兩人關係的崩解,漸次開展至家庭、城市、社群,再到國家,直至全球化下的世界。「阿爾塞斯特與世界的衝突在於,他所堅信的舊社會價值、穩定的家庭架構已然不復存在,塞莉曼娜和其他角色生活在一個新的社群團體中,追求不依賴他人的經濟和情感自主獨立,甚至伴侶關係都只是『現在進行式』,沒有任何固定或長久的羈絆。」因此,凡荷夫把全劇搬到當下時空,阿爾塞斯特與塞莉曼娜之間對愛的辯證貫穿全場,液態社會中愛的不可能,也成了導演詮釋該劇的嶄新觀點。

男主角艾丁格演技精湛  導演精準運用影像表演

與凡荷夫長期合作的舞台設計Jan Versweyveld以冷硬的極簡線條,透明玻璃帷幕,米白色的摩登傢俱,牆上一台液晶螢幕電視,營造出強調雅痞品味的現代生活空間。場景之外,兩個攝影師隨著劇情進展而忙碌,即時捕捉現場表演的畫面,同時置入預錄的影像,螢幕上則出現演員不同角度的剪接、停格和特寫。攝影師更不加掩飾地,如狗仔隊般跟著表演者進入了隱藏在舞台寫實場景之後的化妝間,以及劇院之外的馬路街道上,延伸也打破表演區域的虛實關係。鏡頭運動的引導、焦點切換的移轉、攝影師與演員的互動距離,這一切都精準地在導演凡荷夫的計算之內,場上演員和螢幕畫面的銜接疊合,有如電影分鏡般構圖嚴謹;觀眾不止於「在暗處窺伺」,而是經由螢幕與現場觀看,演員有意識地透過鏡頭表演這件事,直指現代人極具「表演性」,既私密又公開的的生活。

上回來台主演《哈姆雷特》令國內觀眾大為驚嘆的演員拉斯.艾丁格(Lars Eidinger)在此劇飾演的阿爾塞斯特,正好有「法國的哈姆雷特」之稱。幾乎掌控全劇節奏的艾丁格,時而歇斯底里地激昂咆哮,碎成半邊的鳳梨往自己頭上戴,臉上塗滿蛋糕上的巧克力、奶油、果醬,還將披薩、麵包、零食、飲料、義大利麵條灑得滿地都是,甚至把香腸往屁眼送,以鬧劇(farce)的手段,種種瘋狂非理性的極端舉動,勾勒出阿爾塞斯特如丑角般的孤獨性格,以及令人不忍卒睹的滑稽和悲劇性。然而當他面對由茱蒂斯.蘿絲梅爾(Judith Rosmair)飾演的尤物塞莉曼娜時,又是一派深情凝視,眼神流露憂鬱,讓人理解他的憤怒不過是掩飾容易受到傷害的內心。

愛恨之間張力十足  科技產品畫龍點睛

艾丁格和蘿絲梅爾兩人之間的對手戲,愛之欲其生的纏綿愛撫,恨之欲之死的暴力拉扯,關係流動張力十足,是全劇的焦點。原劇的四幕三景,阿爾塞斯特為了一封第三者的情書和塞莉曼娜起了爭執,導演安排蘿絲梅爾丟下高跟鞋,推開劇院大門,走上馬路攔計程車,而艾丁格緊跟在後,兩人直接在大街上演起戲來,攝影師尾隨跟拍,連路人的真實反應都入鏡,觀眾彷彿看一場從舞台到影像表演的實境秀。回到劇場,艾丁格從垃圾場拎回三個垃圾袋,將所有的廢棄物拋向舞台和電視螢幕,專制蠻橫地將蘿絲梅爾壓在垃圾堆中,像是要把她佔為己有,上演一場誤會冰釋的愛慾戲碼。蘿絲梅爾對塞莉曼娜的詮釋也不只是男人覬覦的玩物,而是自主的現代女性:當劇末,艾丁格以巨大消防水柱沖刷螢幕上定格的蘿絲梅爾肖像,象徵阿爾塞斯特原諒塞莉曼娜的過去,她只是冷眼看著一切,譏諷著愛的可笑。

擅用現代科技的凡荷夫,也讓通訊產品扮演畫龍點睛的角色,劇中人玩iPad遊戲、用iPhone自拍、在Facebook上聊天、透過Skype傳訊息,例如阿爾塞斯特就是從手機畫面得知塞莉曼娜的背叛。凡荷夫指出,這就是置身於消費社會,現代人的生活連結。當我們早已習慣速食、用過即丟、時尚換季、離婚分手,並視之為理所當然,也就更不願像阿爾塞斯特這位憤世者一樣,為愛情而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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