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人物小檔案

• 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系畢業，主修服裝設計，副修表演。
• 劇場演出：果陀劇場《動物園的故事》、《燈光九秒請準備》、進行式劇團《蝴蝶君》、臺北故事劇場《極度瘋狂》、《你和我和愛情之間》等。
• 發行專輯：《純屬虛構》、《兒童樂園》、《鴿子與海》、《原來是郭子》等。
• 1996年成立臺北故事劇場、1999年宣布休團、2011年再度復團。
• 另身兼詞曲創作人，和演唱會導演。近年成立「祈菩行」音樂製作公司，發行宗教音樂專輯《祈菩行》。

「真實人生比舞台上的演出精采一百倍，戲劇都是經過設計的，只是一場表演；生命很多事情是不可預料的，那才叫真實！」一九九九年，九二一地震前夕，屢次創下票房紀錄、備受外界看好的「臺北故事劇場」，無預警地暫停運作。身兼流行唱片歌手、詞曲創作人、舞台劇演員等多重身分，始終是鎂光燈焦點的團長郭子，宣布離開舞台，退居幕後製作。睽違十二年，「臺北故事劇場」重新出發，許久不見的郭子，歲月並未在他臉上留下痕跡，訪談間幽默自嘲依舊；只是，如今改名郭蘅祈的郭子，在三年前接觸藏傳佛教後，看淡人生風景，心境已大不相同。再回到熟悉的劇場，做喜歡的事，享受當下，把握因緣，坦然接受命運的起伏與挑戰。「我很喜歡現在的自己。」郭子說。

痛苦於活在他人眼光之下  於是選擇揮別

郭子人生道路的轉彎處，是在離開舞台之後。

曾經，他是劇場界最耀眼的明星之一，由他主演的《蝴蝶君》、《極度瘋狂》、《你和我和愛情之間》，至今仍為不少戲迷津津樂道。他也是流行音樂圈色彩鮮明的創作型歌手，《純屬虛構》、《兒童樂園》、《鴿子與海》、《原來是郭子》等專輯雖然叫好不叫座，卻被網友列為高價收購的紀念碟。他為張學友、張惠妹、王菲等多位重量級天王天后量身打造的療癒系情歌，陪伴無數人走過失戀情傷的心碎時刻。然而，郭子坦言，站在舞台上、活在他人眼光之下的他，並不快樂。「過去，我是個公眾人物，會在意別人對我的觀感，觀眾的掌聲、喜好和評價，都影響我的一喜一悲，情緒常受批判和讚賞牽扯。現在看來，那都是很虛的東西。」

「我的個性不像藝人，做音樂很開心，做完音樂之後就是痛苦的開始，因為接著就要面對現實，面對接踵而來的宣傳通告、市場接受度、銷售數字……」配合宣傳專輯上遍各種節目，郭子的談笑風生、引人發噱的表演風格，雖然帶給眾人歡樂，卻讓他痛苦不堪。藏身角色背後的自我偽裝，讓他找到暫時喘息的空間，但「時常無法分辨我究竟是在演戲，還是那就是原本的自己。」當時的郭子，不看電視，因為害怕在電視上看到自己；更直接的焦慮來自於唱片銷售的成績，個性不願意虧欠別人的他，對於專輯作品一直無法達到令人滿意的銷售成績，感到挫折：「唱片公司出錢讓你出專輯，我會覺得我要做好這件事情，唱片賣不好，就是對不起公司。」

「我不適應娛樂圈，而且我也不想去適應。我一直覺得我不是偶像歌手，可是公司又把我定位為偶像歌手，後來轉型為創作歌手，卻因上不了通告，又要我搞笑，在電視台演短劇，演完短劇我自己又很後悔。」一九九七年，種種壓力與情緒的煎熬，再加上唱片產業的不景氣，郭子決定離開滾石唱片公司，退出歌壇。「那時候我跟企劃講，我決定不再唱了，他們尊重我的決定，並沒有阻止我。其實，我也很清楚因為唱片賣得不是很好，所以他們也答應，而當時整個唱片工業也開始往下滑了。如果真有遺憾，那就是退出歌壇是我自己片面宣布，並沒有事先告知工作人員和唱片公司。」

理想和現實拉鋸  叫好劇團只能選擇結束

告別歌壇後，郭子將重心轉往劇場界發展，一九九六年創立「臺北故事劇場」，引進國外劇作，邀來名氣和演技兼具的歌手合作演出，並以唱片行銷手法宣傳作品，迅速竄起。從郭子一人獨挑大樑的《極度瘋狂》開始，三年間接連推出《春光進行曲》、《你和我和愛情之間》、《露露聽我說》等劇作，均叫好叫座，被劇場界喻為是繼「表演工作坊」、「屏風表演班」、「果陀劇場」和「綠光劇團」之後，最值得期待的商業劇團。然而，在亮眼的票房背後，郭子卻感到迷惘，這真的是自己要的嗎？「劇團愈來愈大，照理要做更商業的東西賺錢，但我卻想嘗試小劇場，所以很不開心。我又不懂財務控管，根本沒有盈餘。」

「理想和現實在天秤兩端，我永遠身陷兩者之間拉鋸，無法取得恰當的平衡。理想可以天馬行空，給我無比的快樂，但一來到現實又很痛苦。」郭子自認為不是一個好的經營者，演出有獲利，就讓員工出國旅遊，劇團也從卅幾坪的房子搬到百來坪的空間，辦公室和排練場還找來設計師裝潢。因此，幾場演出下來，票房收入漂亮，帳面收支卻僅打平而已，沒有從中賺取太多錢。「《露露聽我說》演完後，我很想把《收信快樂》推上舞台，但劇團估計這齣戲只能在小劇場演出，在場地限制及票房評估下，這齣戲只能胎死腹中。」

不得不向現實低頭的掙扎和苦楚，讓他心生「結束掉一切」的念頭。一九九九年，他向員工宣布結束劇團，他笑著形容自己當時「很想不開」。郭子說，退出歌壇和結束劇團，是他生命中最低潮的時刻，不過現在回頭來看，「那都是人生的必經過程，不要因為當某一件事情的失敗，就覺得天要塌下來了。就算現在做的事情不成功，對生命而言來它還是成功的，因為時間一直往前走，只要活著就會走出自己的路，不必過於擔憂。」郭子引《心經》裡面的話說「心無罣礙，無有恐怖」，當人有了罣礙之後，很多事情就開始猜、想，當人心裡面沒有罣礙的時候，就不害怕任何事情的到來。

隱身幕後當導演  看見舞台看見「美」

卸下歌手和演員的身分，郭子將觸角延伸到了另一個舞台。這次，他不親自站在舞台中央，成為一個表演者，而是指揮全局、調度場面的歌手演唱會導演。對郭子而言，這是更適合自己的存在。從二○○二年開始，郭子陸續為劉若英、張信哲、伍思凱、齊豫、張清芳、鳳飛飛、費翔等人的演唱會擔任導演，在演唱會的架構下，融合現代劇場的敘事手法，讓整體的表現形式更加立體化。郭子說：「作為一個歌手、演員，站上舞台，我什麼也看不到，只看得見一雙雙穿透我的眼睛。現在，在導演這個位置上，我可以掌控所有美好事物的呈現，包括聲音、演唱者、舞者、燈光、服裝等許多動人的片段。我看得到舞台，我看得見『美』，這樣的感受是以前所無法深刻體會的。」

郭子記得，在劉若英的演唱會上，有段她和張艾嘉、李心潔在一間房子進出表演的歌曲情境；要把房子搬進演唱會舞台，已經是個浩大的工程，房子還要在舞台上旋轉，讓技術人員傷透腦筋。張清芳演唱會時，郭子為了營造許多五年級生的童年回憶，發揮研究精神，上圖書館蒐集資料。張信哲的上海個唱，配合音樂效果，郭子到植物園搬了一棵真的大樹，請人天天去植物園摘樹葉，一片片黏在樹上。齊豫告別演唱會在北京舉辦時，〈橄欖樹〉是安可曲，齊豫唱到一半，邀大家一起合唱，北京首都體育館全場一萬多人一起大合唱，齊豫只聽了兩句就淚流不止。郭子說：「一場好的演唱會，不在於特效的多寡或絢麗的裝飾，視覺上的刺激很容易做到，反正有錢好辦事，但要讓台下的人有感覺且感動，那才是好的演出，這也是我認為身為導演最該思考的事。」

接觸宗教  習得「放下」的藝術

這些年，郭子因緣際會下接觸了藏傳宗教，自此，他看待萬事萬物有著截然不同的視角與體悟，透過一次次人生的轉折更迭，在其中習得「放下」的藝術。最大差別是，過去，隱身幕後的郭子，在演唱會布幕掀起的那一瞬間，緊張程度通常不亞於台上的歌手，現在他已懂得順其自然。過去，他堅持揮別歌唱、抗拒登台，全然隱退，突然有一天，郭子突然明白自己擁有「暇滿人生」。「有暇滿人生，就應該好好運用。別去想下一秒該做什麼事，因為在猶豫的瞬間，下一秒早已擦肩而逝。所以要大膽行事、勇敢取夢。若壞了，便是自己的因果，然而也毋須因此而痛苦，修得此道雖艱難，但得嘗試去思索，如此一來，人生便會了然開闊，寂靜美好。」

境隨心轉，二○○八年張信哲向郭子提議，讓「臺北故事劇場」重新開張，郭子二話不說便答應，由他出任藝術總監，團長重任交給張信哲。二○○九年，郭子選擇以《露露聽我說》在中國試水溫，獲得好評。至今該劇在北京、杭州、天津、上海等地巡演，跑了十七個城市，卅七場演出場場爆滿，讓郭子確定捲土重來。今年，「臺北故事劇場」將重演膾炙人口的《花季未了》，並把蕭艾、林美秀、呂曼茵等首演卡司找回來，台前幕後老班底齊聚一堂。郭子強調：「年輕的時候，創作是為了證明自己有能力；到了這個年紀，重回劇場是為了成就別人的舞台，幫別人圓夢。」

對於「臺北故事劇場」的未來，郭子笑言「沒有規劃」，營運目標就是「繼續營運下去」。因為宗教，郭子學會，「放下」的一念一轉，讓生命的寬度增加；勇於面對「轉彎」的一起一落，讓人生自在而寬順。也因為宗教，我看見，郭子開始接受自己，覺知自己的狀態，人變得更自在。凡事隨遂因緣，因滿懷謙卑，故感恩當下；因擁有慈悲，故珍惜每刻暇滿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