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入劇場的創作令人著迷,但如何讓這樣的過程持續下去?於是,年輕人燃燒著熱情創辦了劇團,一個創作的基地,一個實現夢想的空間……但造夢不易,維繫更難,在台灣的環境下,多少劇場青年來去,多少表演團隊起落,過來人分享經驗:帶著熱情勇於上路,但也要隨勢而變,永遠要努力充實自己,創作者也要有經營者的思維……
一九八八年,剛從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系畢業的梁志民創辦了果陀劇場;師承波蘭劇場大師葛羅托斯基的劉若瑀,在木柵老泉里山上成立優劇場(優人神鼓);由馮翊綱、宋少卿等人發起的新型態相聲劇團「相聲瓦舍」,也在國立藝術學院的校園內誕生……
正當新興表演團體如雨後新芽,一一冒出頭來。那年,華人社會第一個現代舞團雲門舞集宣布暫停。
梁志民引狄更斯《雙城記》名言,形容早年台灣的劇場環境:「是一個最壞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好的時代。」
創業之路 年輕熱情就是最大本錢
翻開台灣劇場史,團來團去,有人成為過客,有人跌倒再爬起。雲門挺向了四十年,當代傳奇、屏風表演班、台南人劇團(前身為華燈劇團)、果陀、優人神鼓……走過四分之一個世紀,金枝演社也迎接廿歲生日。
從劇場青年變成中壯年,梁志民回首創業之路,他說,年輕,最大的資本就是熱情:「沒錢,自己出錢;沒人,校長兼撞鐘;沒場地,客廳即排練場。」
果陀執行長林靈玉回憶,剛畢業的窮學生哪有錢租排練場,窩居的公寓客廳就是排練場,房間堆道具,浴室廁所成了錄音間。果陀頭兩齣音樂劇,配唱就是在廁所裡完成。「別小看廁所,貼了磁磚,可以隔音,錄起來的聲音也甜。」梁志民說。
金枝演社創立人王榮裕,曾是月薪四萬多元的電腦公司小主管,一九八八年進入優劇團,薪水僅有六千元。一九九三年,王榮裕和妻子游蕙芬創立金枝演社,團名都沒著落,印了「XX劇團 尋找伙伴……」的傳單到台大附近發放,來了七、八位還在念書的同學參加甄選,金枝就這樣起了家。
卅多歲搞劇團,王榮裕說,這是「自我選擇的命中註定」,兩手空空,一路跌跌撞撞,二○○○年以前,金枝像個都市裡的游牧民族,直到近十年搬到郊區淡水,才有了穩定的安身處所。這兩年,金枝遷址到大火後倖存的雲門2八里排練場,王榮裕指著用舊家具精心布置的新家,笑說:「在台灣,鐵皮屋是為工廠及表演團體而蓋。」
天災人禍 都可能是劇場事業的海嘯
「白天賺錢,晚上花錢,成了台灣劇場人的寫照。」創作社行政總監李慧娜說。
即使九○年代文建會開始演藝團隊扶植計畫、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成立,補助資源增加了,但僧多粥少,表演市場規模不足以支撐劇場人維生,不少人還是過著「白天上班,晚上搞劇團」的生活。
創作社成軍十六年來,經常面臨捉襟見肘的窘境,很長時間行政人員是不支薪的「義工」,核心編導成員每次推出新製作,也想盡辦法既要兼顧戲的品質,又要「輕薄短小」。第三屆台新藝術獎表演藝術獎首獎作品《嬉戲》,幕前幕後工作人員精簡到十一人,搬道具、拆台全體總動員,但巡迴外縣市還是以小賠收場。
劇場是一個高成本的行業,天災、人禍隨時可能成為摧倒藝術的大海嘯。二○○一年,納莉風災及美國九一一恐怖攻擊事件,屏風表演班《不思議的國》票房慘綠,忍痛宣布全台停演,大規模裁員;一九九九年,九二一大地震,果陀《東方搖滾仲夏夜》國家劇院首演後,取消巡演計畫,二○○七年,《開錯門中門》遇上夏颱、秋颱、冬颱,一再延期,兩次損失都在上千萬元;二○一二年,舞鈴劇場在舞蝶館的定目劇《奇幻旅程》,搶搭觀光定目劇列車,慘賠近千萬元;二○一二年,即將邁向廿五周年的優人神鼓,因為經營危機,宣布暫停創作三年,進行組織重整。
劉若瑀說,廿五年來,她是創作及劇團經營兩頭燒。去年,到印度靜坐兩個月,才驚覺:光有藝術的執著,沒有組織經營的方法及策略,劇團是無法永續經營的。她當下決定,要以三年時間,重新整理自己和行政團隊。
正當優人神鼓面臨經營瓶頸時,劉若瑀的女兒甄選上國外知名藝術學校進修機會,生活費沒有著落,劉若瑀建議女兒寫企畫書「募款」,以計畫說服人,終於打動熟識的企業界友人捐款贊助留學費用。
「優人神鼓是土法煉鋼煉出來的,如今看來,已無前瞻性,我很欣慰,年輕一代有了更積極主動的作為。」劉若瑀說。
「尋找舞台,不如創造舞台。」
文化部演藝團隊扶植計畫評鑑主持人林谷芳指出,政府這幾年提倡文創產業、定目劇,忽略了台灣表演藝術市場「量體」很小的事實,只想著太陽劇團、百老匯、張藝謀的「印象」系列,是犯了類比上的錯誤。台灣觀光人口、藝文消費人口不足,藝文團體自給自足都有問題,怎麼可能賺錢?
梁志民則說,台灣劇場導演和電影導演頗為類似,不只是創作者,也是市場開發者,十八般武藝樣樣都得精通,「魏德聖拍攝《賽德克巴萊》前,花了多少年募集資金!」
「果陀創團作《動物園的故事》賣到滿座,甚至超賣的好票房,但演後結算,依舊出現赤字,一齣小劇場規模的戲,什麼都要做到最好,節目單連劇本都收錄,做成厚厚一本,完全不懂得成本管控。」梁志民說,果陀也是吃了很多苦,走錯很多路,才從錯誤中學到教訓,累積經驗。
目前也在大學任教的梁志民,對於想要投入劇場的年輕一代,總是以過來人的經驗鼓勵他們:「就是去做!」「尋找舞台,不如創造舞台。」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執行長陳錦誠也說,現在的藝文環境相較於過去更為「友善」,文建會(文化部前身)演藝團隊扶植計畫,從一九九二年首屆補助八團兩千萬元,成長到今年的九十八團近一億八千萬元,還不包括今年新增的一億元「台灣品牌團隊」計畫。臺北藝穗節、國藝會的「新人新視野」專案等計畫,也能提供年輕人創作發表的支援。
有了辛苦揹團的經驗,創作社二○一一年也開始推動「CS監製計畫」,以創作社資深編導及製作群為後盾,支持年輕有潛力的編導人才發表作品。前年推出馮勃棣編劇、楊景翔導演的第一號作品《我為你押韻—情歌》,叫好又叫座,去年加演並巡演中國和外縣市;今年,創作社將推出另一齣台北文學獎得獎作品《檔案K》。
李慧娜說,監製計畫就像作媒一樣,藉由不同世代的合作,讓她看到更多的可能性,《我為你押韻》演出至今,還處於有機發展的狀態,充滿活力。
多看多學 經營策略及步調上要更靈活
不過,梁志民提醒:劇場環境雖然進步許多,競爭相對也增加,不只是劇場本身的競爭,還包括與影視、網路等娛樂的競爭,作為劇團的領導者,一定要多看、多學,增加自己的實力,經營策略及步調上也要更靈活。
台南人劇團藝術總監呂柏伸也強調,如今的劇場編導,不能只專注於創作一件事,而應培養行政、行銷全方位的背景,唯有打造出自己的品牌特色,才能被看見。劉若瑀、李慧娜以過來人經驗提出建言:年輕人真想創團,一定要找幾位不同專長的同伴,彼此分工,劇團才能健康、均衡地發展。
林谷芳則呼籲政府:要從教育上解決藝文消費人口不足的困境。林谷芳記憶中,小時候,每學期總有一兩次,學校會安排學生到西門町峨眉街的兒童戲院看電影,讓沒錢進電影院的孩子,眼睛被打開,從小培養欣賞第八藝術的興趣;如今,卻看不到政府在藝術教育上更有計畫的作為。
「戲棚腳是站久的人ㄟ!」王榮裕以戲曲的俚語與後進共勉。環境,永遠不可能準備好,不爭取,機會就會變成別人的。
創業之路,有誰來幫?
台灣團隊經營與創作發表之補助管道
文字 廖俊逞
文化部演藝團隊分級獎助計畫
只要在國內登記立案或設立之表演藝術團體,均可提出申請。獎助計畫共分三級:卓越計畫、發展計畫、育成計畫,按照不同團隊發展類型及不同的營運需求,提供不同的補助額度。補助範圍主要為團隊經營之固定成本,包含專職人員之薪資、勞健保費用、辦公及排練場地租金、辦公室行政管銷費用。
各縣市傑出演藝團隊獎助計畫
除了文化部的「演藝團隊分級獎助計畫」,各縣市亦針對在地團隊訂定補助機制。以新北市「傑出演藝團隊徵選及獎勵計畫」為例,凡於新北市立案滿一年以上,從事音樂、舞蹈、傳統戲曲及現代戲劇等演藝活動,未入選文建會分級獎助的表演團隊,或非政府機關、公民營事業單位、學校與其附屬之團隊、均可提出申請。
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常態補助
每年兩期,補助重點包括:前瞻或突破性之藝文創作、文化藝術之專業講習與調查研究、擴展國際交流之文化藝術工作、藝文團體經營之穩定、持續與提升。
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表演藝術追求卓越專案」
協助國內優秀的表演團隊與創作者,跨越資金、時間與創意的局限,挑戰自我,激發潛能,並以提升藝術品質為目標,公開徵選優質的計畫,給予所需的支援,帶動表演藝術整體性的提升。相較於常態補助,此專案提供更為充足的製作期與補助,以相對穩定發展的基礎,讓創作得以回歸藝術層面思考。
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表演藝術新人新視野創作專案」
提供新銳編導人才發表舞台,藉由長時間的排練、對談、交流等過程,提升作品的品質。除了給予生活津貼與製作費等較高額的經費補助外,亦提供排練場地,讓具潛力的創作者能專心投入於創作,最後並將於臺北藝穗節演出。
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藝文社會企業創新育成扶植計畫」
徵選以文化藝術領域為核心營運內容,兼具永續經營潛力,以及文化、社會與產業影響力之「藝文社會企業模式」或「社會創新營運計畫」等相關提案,包含表演團體經營。表演藝術類初選入圍者可獲上限十萬元扶植經費,通過決選者可獲上限三百萬元扶植經費;於兩年育成輔導期間,將有諮詢輔導團就營運團隊計畫執行之需求,依計畫期程安排訪視,提供核心藝文創新研發、社會企業經營管理、品牌行銷、產業分析、財務管理、資源網絡整合等相關諮詢輔導。
各縣市藝文補助
各縣市文化局均有設置藝文補助辦法,以台北市文化局為例,補助辦法與國藝會的常態補助大致相同,唯申請團隊與創作者需立案或設籍於台北市,非立案或設籍於台北市的團隊與個人,提出之計畫應有助於促進台北市藝文發展為目的。
廣藝基金會委託創作
少數由民間辦理的創作補助管道,委託創作各類未曾公開發表的全新藝術創作,並提供資源與發表平台,為有創意、有能量的藝術家,給予實質協助。委託創作分全額補助和部分贊助兩種,每年定期徵件,基金會並協助入選者規畫演出推廣及行銷宣傳計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