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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紫菡《土地計畫》在幾已被法務部拆除的華光社區裡演出。(蕭紫菡 提供)
封面故事 Cover Story 微塵.起舞──議題性舞蹈在台灣

他們用舞力 激盪我們的思考

台灣議題性舞蹈創作的多元面貌

將社會性議題編織入舞,在台灣早有先例:從蕭渥廷主持的「蔡瑞月舞蹈節」每年推出與社會議題和脈動貼合的主題,到年輕一代的編舞家如布拉瑞揚.帕格勒法、蕭紫菡、賴翠霜、余彥芳等,積極回看台灣這方土地,深入研究相關議題,或在事件現場起舞,或選擇另類空間與各種觀眾接觸宣揚理念,以舞作介入社會是一條漫漫長路,值得我們持續關注與支持。

將社會性議題編織入舞,在台灣早有先例:從蕭渥廷主持的「蔡瑞月舞蹈節」每年推出與社會議題和脈動貼合的主題,到年輕一代的編舞家如布拉瑞揚.帕格勒法、蕭紫菡、賴翠霜、余彥芳等,積極回看台灣這方土地,深入研究相關議題,或在事件現場起舞,或選擇另類空間與各種觀眾接觸宣揚理念,以舞作介入社會是一條漫漫長路,值得我們持續關注與支持。

雲門舞集用舞蹈書寫台灣社會、歷史,勾勒島國的文化核心,聆聽、演繹自然與生命。然而,除了四十一歲的雲門,亦有為數不少的台灣編舞家以藝術介入社會,透過舞蹈實踐社會關懷。

來自台東排灣族的編舞家布拉瑞揚.帕格勒法,舞蹈生涯廿餘年,這四、五年編創的作品,如《迴夢》、《拉歌》、《Pu’ing找路》及今年春天發表的《Yaangad.椏幹》等,尤其回到原住民身分、歷史尋找線索,為舞作也屢屢進入部落田野調查、採集傳統樂舞。

編舞家陳武康、周書毅今年五月於國家戲劇院演出的「1+1雙舞作」,恰是在三一一反核大遊行,以及受到國際矚目,因「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引發的太陽花學運之後。他們並未直接談論特定社會議題,卻不約而同透過新編創的舞作,反映這些年經歷諸多社會事件及運動後,他們的所見所思。陳武康編創的《裝死》談死亡與冷漠;周書毅的《看得見的城市,看不見的人》則反思城市發展,空間與權力的關係。

直搗事件現場  讓觀者思考更多

也有蕭紫菡這樣的編舞家,選擇到社會議題現場,領著舞者們一同深入了解事件背後的緣由與故事,紮實地訪問、做田野調查,在抗爭現場就地演出。《蕭紫菡舞蹈劇場—土地計畫》因士林王家都更案、華光社區迫遷案及苗栗縣竹南鎮大埔事件而生,二○一三年十一月,《土地計畫》在幾已被法務部拆除的華光社區裡演出,舞在斷垣殘壁之間;二○一四年一月,大埔事件被苗栗縣政府強制拆除的四戶拆遷戶,控告內政部區段徵收違法勝訴,《土地計畫》走進大埔,在這四戶人家的門前、農地上舞蹈。

蕭紫菡說,看到張藥房(大埔四戶之一)遺孀彭秀春的故事,「當初覺得只要可以跳一支舞給這個女人看就好了。」舞作中,有一個場景是蕭紫菡與另位男舞者,「一個男人遠遠向我走來,我看不見,當我看見的時候,他已經不在。」蕭紫菡形容,那是彭秀春的故事。「劇場很像一個儀式,但不能像宗教一樣被設定。」她說道,有位華光社區居民在看完演出後對她說,老家被拆除的傷痛,好像被收魂了。

蕭紫菡說,《土地計畫》不只是負面的事,而是看見空間與人文價值;這計畫也不僅是行動劇,而是希望透過舞蹈看到人類之間共通而更深切的渴望。研究所在臺南藝術大學念紀錄片的蕭紫菡,拍攝過與體制抗爭相關的紀錄片,她曾以為,抗爭的人一定堅持到底、永不言敗,正義最後一定有真相。深入了解才發現,真正的勇氣是在一次次挫敗中顯現,其中的幽微才是最精采的部分。《土地計畫》參與的社會事件亦同,「社會運動背後有太多掙扎了。」蕭紫菡說,而劇場具備的曖昧特質,可以讓觀眾思考更多。

提及觀眾,蕭紫菡觀察,在《土地計畫》中可以看見許多不同面孔,譬如有第一天去蒐證,第二天褪去制服帶著全家看演出的警察;也會有些還沒有決定自己要不要參與、支持,想要關心但不知道自己要不要那麼憤怒的民眾。蕭紫菡認為,在當地做舞蹈表演的好處之一也在此,在傳達意念的同時,可以容納各種想法的觀眾,「事實有很多層面,讓觀眾自己去發現真實。」她說。

另類空間演出  向大眾宣導理念

以《首映會》、《首映會2.0》及《關於》等舞作關注環保議題,二○一三年透過《家.溫℃》傳達家庭暴力的編舞家賴翠霜,持續關注社會議題,對於環境污染、不公不義特別有感觸,「希望能透過藝術去宣導,就算多一個人知道也好」賴翠霜說。

賴翠霜對每個作品,總事先做足了功課,透過書籍、影片、報導、實地訪問、田野調查等,徹底了解想編創的主題。譬如《家.溫℃》一作,她認為家庭暴力隱含各種家庭問題,包括原生家庭,也從每位舞者的家庭調查、討論起。

《關於》以疊加的衣服談浪費與人類的無限需求,用寶特瓶表現塑化污染,另也談肉食,探問人是否真需要/適合食用這麼多的肉類食品,最後談及消費與包裝。人類無窮的慾望造就無止盡的浪費。《關於》走進咖啡廳、藝廊、畫室、社區等非正規劇場空間,賴翠霜說,在這之中既是玩空間,也能與觀眾有更多互動,目的是想要宣導。演出後亦有演後座談,與觀眾一起討論環保課題。

「我的舞作其實不難懂。」為求接觸更多觀眾,並傳遞舞作中的理念,賴翠霜將舞蹈戲劇化,希望兼顧藝術性的同時能更貼近大眾,進而發人省思。以舞蹈反映社會議題的路途上,抱持要向大眾宣導的理念,如何去找到、接觸到平常不進劇場的觀眾,是賴翠霜感到最大的挑戰。

回歸島嶼  抽絲剝繭尋找脈絡

時常現身社會運動現場,並在去年編創設計「反核操」,帶領千人一起在凱達格蘭大道做反核早操的編舞家余彥芳,積極參與運動的同時,深知今日台灣社會的種種現象其來有自,括涵歷史、教育等因素,絕非一時造就。為此,有別於清晰訴求、有聚眾效果的反核操,去年開始她持續發展《默默》身體研究計畫,抽絲剝繭欲尋找背後的脈絡。

二○○九年台灣發生莫拉克風災,外公也在那年過世,國外求學、跳舞多年的余彥芳當時因正在申請藝術家簽證,不能離開美國,只能坐在電視機前看著新聞哭泣。事件接連發生,才讓余彥芳赫然驚醒,她所有關懷的事都在台灣這片土地上,而自己所有在國外的作品都在講鄉愁,余彥芳說:「覺得很荒謬,那為什麼不回家?」

回到台灣後,余彥芳的編創總與社會議題緊密連結。在連續兩屆的「下一個編舞計畫」中發表的《關於消失的幾個提議 I、II 》,「是從個人的觀點討論社會議題,從為什麼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中,個人會感到渺小與快要消失。《默默》是直接看結構、體制、歷史,再從歷史中回到個人。」余彥芳說。

「很多時候我們生氣,為什麼有些事情台灣人不說話,總是忍耐,但我除了生氣以外,還有一種類似憐憫同情的狀態,包括憐憫我自己。而且這不是沒有原因的。」她說道。透過《默默》,余彥芳希望檢討台灣人現在這樣的處世態度和社會結構,追根究柢地探尋到底是哪些環節造成現在的狀況。「我好奇台灣作為一個島國、殖民社會的本質,回頭看待歷史,我們可以在這樣的脈絡中推進些什麼?不用為了本來就完全做不到的事情去煩惱。我們不能要求台灣人是德國人或是法國人,背後的歷史、文化就完全不同。」余彥芳希望透過《默默》能對台灣人有些提醒,回到她個人對社會運動的關注,則希望能進一步知道要怎麼與大眾溝通。

余彥芳去年在寶藏巖開始《默默》計畫時,嘗試舉辦工作坊、讀書會,目的是影響更多人。余彥芳認為,要正視藝術所能影響的範圍限制,否則永遠只能影響特定的小眾。她期盼《默默》未來的研究過程能夠轉化為更接近大眾的形式,更貼近泥土,回到更鄉村的情感發展。

以舞蹈召喚大眾的公民意識

事實上,編創議題性舞蹈,或以舞蹈為媒介,延展為更開闊的平台,與大眾討論社會議題,發生極早。曾受政治迫害的台灣現代舞先驅蔡瑞月二○○五年辭世後,她的入門弟子、蔡瑞月文化基金會董事長蕭渥廷,持續繼承她的舞蹈事業,以文字、舞蹈,透過女性身體與空間的關係、對社會與土地的關注,記錄蔡瑞月,延續其精神。更早以前,一九九四年蔡瑞月舞蹈社面對拆除危機時,蕭渥廷創作《我家在天空》行動演出,包括她自己的三位舞者,風雨間廿四小時高掛在十五層樓的戶外空中,在那之前未曾參與抗爭活動的蕭渥廷,此後開始透過身體在公共空間表達,與社會、環境、歷史對話,抗議發聲,包括反雛妓、反核、紀念二二八的系列作品等。

在蕭渥廷的帶領下,邁入第九屆的蔡瑞月舞蹈節,每年主題總貼合社會議題和脈動,從核能議題、八八風災到公民意識覺醒,力邀國外編舞家從不同角度和各自歷史詮釋;並舉辦文化論壇,邀請各領域學者、行動者、藝術家等,從各自的經驗、研究切入,談人權、談文化資產、談自由、談環境,我們的家園。今年主題直接高喊「自己的國家自己救」,以年輕人起身行動的熱血精神為主軸,彰顯公民益發主動積極的社會參與態度。

上述各例中,編舞家嘗試以舞蹈為媒介回應社會議題,並希望與當事者或非當事者的民眾有所互動。而始終都需要思考的是:藝術家立足於何種角色介入、回應、參與?從而決定與民眾間的對話模式與民眾的反向參與。藝術家揣懷並拋出的問題意識,民眾能夠如何接收、反應?若這些計畫都不是曇花一現的單一作品,那該會是一條漫漫長路,將在創作、展演、反饋之間不斷有機循環轉化,值得持續被支持、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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