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與許多劇團合作過,近期以與再拒劇團合作的音樂劇《新社員》引起矚目的音樂設計蔣韜,本身就是戲劇系科班出身。創作範圍幅跨廣泛的他,如何分配工作時間,他心中自有軸心,「主要是看該作品跟音樂互相滲透的程度,決定我出現在排練場的頻率和次數。」談及合作過的不同作品,他背後彷彿浮現一張神秘座標圖,中間畫一軸心,每齣戲皆有定位。
再一次拒絕長大劇團真的再次拒絕了長大,他們開創出前所未見的觀眾族群,秉持再拒關懷次文化的創作理念,做了一齣號稱是台灣劇場史首部BL音樂劇《新社員》,場場爆滿並且話題不斷,對故作姿態的成熟揮出了一記漂亮的重拳。
而《新社員》裡,音樂設計蔣韜那些帶人回到高中戀愛時代,樂手們拿著樂器彷彿揮舞著青春旗幟,那些日搖英搖美搖台搖,那些只有耳朵能聽見然後直通心臟的節拍和旋律,讓劇本和演員得以用力發揮,讓情緒找到一個出口。歌曲是我們飄盪於愛或不愛之間賴以為生的浮木,非得整場戲都抓著不可。
戲劇系出身 走上音樂設計之路
台大戲劇系畢業的蔣韜,大學主修導演,因為從小學習音樂也喜歡作曲,大學時便開始為系上製作或同學的獨自呈現做配樂,同時也組了樂團在校外演出。畢業之後他持續接些配樂的案子,直到遇見了再拒劇團,一拍即合意氣相投,展開了長期跨界的合作關係。
大家習慣說蔣韜是音樂設計,但他對稱謂有不同的看法,「可能因為我是戲劇背景,思考和音樂背景的人不太一樣。我覺得學戲劇的人不一定會設計音樂,那是音樂人的專長,但戲劇系應該要教授聲音設計的課程,因為劇場需要的是以整體效果為考量的聲音設計,負責觀眾聽到的、跟劇場空間對應的所有聲音,而音樂設計只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人們時常混淆聲音和音樂設計,但對蔣韜來說,這是不同的兩個位置。
在美國長大,六歲開始學鋼琴,父母擔心他返台後無法適應台灣教育,安排就讀音樂班,「進去以後發現蠻尷尬的,我六歲學琴但其他人三歲就開始學了,程度不太一樣,國中就沒繼續唸了。」國中開始聽搖滾樂,他發現腦中有些聲響用吉他才能完成,於是學了吉他。高中時,他首次接觸小劇場,看了幾齣戲之後覺得大學唸戲劇系好像不錯。大學時主修導演,接連做了幾齣戲也都和音樂有關,老師同學知道他會做音樂,也時常找他合作。畢業之後,「因為接case比發case容易。」他編導的作品少了,但配樂邀約穩定增加,他開始認真自學,找資料買雜誌,學軟體操作學錄音編曲。
與「再拒」很合拍 一路合作已九年
大約九年前,蔣韜參與一檔以辦公室為演出場地的實驗劇展,策展人是張吉米,「當時再拒團長黃思農也出了一個戲,最後還放了李歐納.柯恩(Leonard Cohen)的歌,一聊才發現我們有很多共同點,都跨在編導和音樂兩條船上,彼此氣質接近又聊得來,可以繼續合作看看。」從《沉默的左手》到《新社員》,一路至今,蔣韜許多創作上的大小事都在再拒劇團基地,一邊喝酒一邊聊出來,「以合作次數或和相處時間來說,我應該也算是再拒團員了。」他笑說。
談及《新社員》的籌備作業,蔣韜說整個流程跑了大約兩年,「起初是黃緣文(新社員導演)被朋友推薦看了一些BL漫畫,覺得從這方向切入同志議題好像蠻有趣的,乾脆做個音樂劇玩玩看,於是找來簡莉穎編劇,我作配樂。」雖然大學時看過不少漫畫也參加過動漫展,蔣韜自認並不是合格動漫迷,「其實,除了少數幾個人,劇組大部分成員都是這次才開始接觸BL甚至動漫,我們開出一堆書單參考資料,邊看邊學,邊想音樂邊討論劇情,是少見的、編導和設計同步開工的一個製作。」
「簡莉穎寫劇本喜歡慢慢感覺演員,所以一確定大概劇情流程之後,我們就開始討論哪裡會有歌,哪個角色在哪種狀況去唱,把戲中需要的所有歌列出來。可能簡莉穎對某首歌很有感覺,知道要寫甚麼詞進去,那我就先去寫別首曲,總之就是以不要同時寫同一首歌為原則,平行分工加快速度。」音樂劇的主題曲對整齣戲影響甚鉅,所以在構思劇本大綱的初期,蔣韜就把主題曲〈仿聲鳥〉大致寫定,「整齣戲歌曲寫作方式主要分兩種,從主旋律延伸出不同曲風不同配器的版本,或先有編曲,等詞出來之後我再看怎樣唱成一首歌。」這一切幾乎都在演出前四個月內發生,寫歌,改歌,看排然後修正,終於完成所有DEMO,然後交給現場樂手表現,「跟古典樂手不同,流行搖滾樂手習慣邊聽邊抓歌而非看譜,所以最後行程其實相當趕,不但要把歌學好還要跟戲,短時間之內大家都要達到一定水準。」
心中自有座標圖 標示工作內容與模式
從和黑眼睛跨劇團合作的華格納指環《諸神黃昏》到同黨劇團的《奠酒人》、《阿卡曼儂》,蔣韜創作範圍幅跨廣泛,如何分配工作時間,他心中自有軸心,「主要是看該作品跟音樂互相滲透的程度,決定我出現在排練場的頻率和次數。」談及合作過的不同作品,他背後彷彿浮現一張神秘座標圖,中間畫一軸心,每齣戲皆有定位。若是純配樂或跟音樂沒有特別互動的戲,他通常會大概掃過劇本,了解基本方向及導演對音樂的想像之後,暫時把戲放在一旁,「光看劇本我也不知道演員講話的節奏啊,可能這段獨白演員詮釋得很悲傷,我看劇本卻抓成別的。光用想的沒用,一定要等看過整排再說。」
「以前我也會從排練初期就出現,很想搞清楚導演的需求,但現在大概摸索出一套工作流程,等看過第一次整排後再開工。」另外,如果演出內容和音樂有對話,譬如舞蹈或需要現場樂隊演奏,他就會較常看排,「通常音樂和演員身體關係密切的演出,譬如舞蹈,有時候音樂要先出了排練場才能開始工作,若是這樣,我就會帶著電腦和樂器去看排。」最後,如果是歌舞或音樂劇,基本上已經畫到軸心極遠一端,「這樣的作品音樂是創作核心,我就得從一開始就參與。」
對蔣韜來說,製作不同,跟導演和其他設計的溝通模式也不同,「譬如一齣故事發生在一九六○年代的戲,我會問舞台設計視覺打算要做得很六○或可以當作任何年代?導演打算要帶觀眾穿梭時空隧道,又或是把焦點放在人物之間的情感張力,年代可以忽略?如果整體看起來很復古,那音樂好像就得跟著復古,這些資訊都會影響我創作音樂的走向。」
燈光設計通常會是最急著想知道音樂內容的人,尤其舞蹈或音樂劇,燈光必須隨著音樂變化甚至勾勒情緒起伏,所以蔣韜跟燈光設計溝通也特別密切,他會盡量提早丟出reference(參考資料)或已經做好的歌曲,同步給燈光設計參考。另外,在《新社員》裡,他也花了不少時間和服裝設計溝通,「其實蠻出乎預料但又很合理,因為剛好戲中人物都在玩樂團,我們花了很多時間討論玩怎樣音樂的人要穿怎樣的衣服,應該也只有這齣戲才會發生這種狀況吧。」
也作影像或廣告配樂 喜歡挑戰未試過的創作領域
除了劇場,蔣韜也做影像或廣告配樂,之前參與的片子甚至獲得金鐘最佳音效獎入圍肯定。影像和劇場相比有著類似的配樂工序,但又更單純且分工明確,在劇場裡是看整排,影像則是看初剪,「除非是歌舞片或故事和音樂有關,又或是電影裡需要現場演奏,那就會牽涉到要現場收音還是做假動作,回錄音室再對著影像錄音。」這樣的經驗在劇場裡很難體會,但也是影像配樂特殊之處,「其實我蠻喜歡做影像配樂的,把初剪丟進軟體然後音樂就隨你寫,你可以確定角色每次講到這個字的時候,音樂都會拉到某個程度,毫無誤差,給我一種精準的爽感。」
參加過莎妹劇團談臉書現象的「小美容藝術節」,也曾擔任再拒「公寓聯展」的策展人,蔣韜樂於和不同專長的創作者合作,喜歡挑戰未曾試過的創作領域,「我下個作品是兒藝節邀演的兒童劇,也是再拒的戲,應該會去五金行或二手店找素材,發明一些可以當偶或物件操作的樂器。」
講話總是不疾不徐,思考許久才蹦出零星字句,蔣韜不是不能說很久的話,但大部分時間,他都在想。總是從容吐出精闢見解,並且菸不離手,順著你的話頭談著你想聊的事情,但總能挖出獨特見解。初識蔣韜的人可能覺得他有點難以親近,時間久了才發現,他是那種可以講出令全場爆笑話語的人。他習慣用創作說話,玩樂團,作配樂,搞劇場,偶爾跨足編導主創偶爾隱身幕後配樂。「其實我還不太清楚明年要幹嘛,有個同黨的戲,希望《新社員》會重演,其他的,我現在也不知道。」但談及發明樂器的嘗試,他眼中又閃爍光芒,「我還不敢發明旋律樂器,感覺製琴師是很厲害的職業,但打擊樂器可以試試。我這幾年很喜歡彈簧,用彈簧製造一些聲響好像蠻酷的,但可能不適合在兒藝節給兒童看吧,還在想……」
在劇場裡,沉默和有聲響的時候,同等重要。
工作法寶
行動音源工作室
電腦和外接器材基本上是音樂工作的核心,這台電腦目前正在處理《新社員》原聲帶的後製工作,沒靈感的時候就逛逛網站到處聽歌。
鍵盤和吉他
搬家中,許多樂器仍在舊家尚未搬來。
麥克風
和電腦及樂器們組成了一個小型錄音室。用衛生紙充當麥克風套,便宜、易取得又方便更換。
耳機
「其實我對開一個介紹音樂的廣播節目也蠻有興趣,分享我喜歡的、或最近聽到不錯的音樂給大家。」蔣韜說。
人物小檔案
- 畢業於台灣大學戲劇學系,主修導演,畢業之後從事劇場音樂與電影配樂工作,並參與獨立樂團演出。
- 劇場音樂作品:再拒劇團《新社員》、再拒劇團《美國夢工廠》、萬華劇團《ॐ-脈輪異想》、外表坊時驗團《春眠》、 同黨劇團《奠酒人》。
- 電影配樂作品《裙襬上的夏天》獲得第34屆金穗獎最佳音樂,電視配樂作品《到站》(客家電視台)入圍2014金鐘獎音效獎。
- 2012年於莎妹劇團策劃的「做臉不輸—小美容藝術節」發表音樂行為《表演。在南海藝廊》,同年以聲音作品《妳最愛的晦暗和妳最愛的意識》參與再拒劇團秋季劇展「接下來是一些些消亡(包括我自己的)」,於台北和澳門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