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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是放大鏡,還是顯微鏡?
A Bigger Picture

戲劇,是放大鏡,還是顯微鏡?

歐斯特麥耶的《義大利之夜》在我看來很有意思的,是四個女性角色所反映出的一個共通點:男性和他們想像中的自己,與女性在跟他們相處之後所認識的他,可以不是同一人。而「理想」和「現實」的落差,不止存在於兩性之間,也是政治常常面對的無解,甚至虛偽所在。

歐斯特麥耶的《義大利之夜》在我看來很有意思的,是四個女性角色所反映出的一個共通點:男性和他們想像中的自己,與女性在跟他們相處之後所認識的他,可以不是同一人。而「理想」和「現實」的落差,不止存在於兩性之間,也是政治常常面對的無解,甚至虛偽所在。

政治,多數時候都在變與不變的各持己見之下形成鬥爭。柏林列寧廣場劇院的《義大利之夜》(歐斯特麥耶Thomas Ostermeier 導演)把上世紀三○年代的劇目搬上今天的舞台,大環境的狀況幾乎不用改動。那是納粹崛起的年代,今天,是極端右翼日益壯大的時勢。

小酒館裡的政治寓言

一家小酒館內,每年這個週日都以慶祝「義大利之夜」為名的社會民主黨,又準備好了今夜繼續跳舞和唱歌,元老級天下太平,少壯派卻無法認同對他們來說的坐以待斃。不是都說極端右派已帶備真鎗實彈,今晚要攻克小酒館,改寫「義大利之夜」的歷史?

旋轉舞台轉一圈,原本屬於社民黨的小酒館已不再唱懷舊金曲,因為米克峰已落在極右派之手。崩,是崩毀的崩,似要震聾現場每雙耳朵,唯是社民黨元老們選擇聽不見。旋轉舞台把極右派轉到背後,再轉回來,社民黨依然無異常。少壯派的成員馬丁一再力爭主動出擊也被當耳邊風,他反因暗中支使女友安娜上街兜搭極右派施展美人計打探情報,被黨友指責「政治賣淫」。內部矛盾一觸即發,小酒館瞬間由歌舞昇平演化成黨同異伐。極右派還沒上門,自己人先拳打腳踢鬥起自己人。

一場內鬥打下來士氣大敗,「義大利之夜」名存實亡,正當剩下來的三數人逐一表態誰要撤走,如主席先生,誰要留守,如最沒存在感的馬前卒,忽見門外火光熊熊,窗外,要來的,終於來了。

寓言就是寓言。這樣的故事,換了是森林中的動物當主角,也有它的「現實」意義。只不過,可能過於耳熟能詳,故而少了腦上一閃、眼前一亮的時刻。所以,看著舞台轉了又轉,小酒館忽前忽後,我必須找自己想看的來看,才不會只是在聽寓言。

四個活得真實的女人

這時候,劇中四個女性便如燈火般光亮起來。她們是:小酒館的掌櫃老板娘,陪著出席可是被勒令不能跳舞甚至不能開口說話的主席夫人,被當女間諜使用的女朋友,和一個單身美人兒。她們全是政治局外人,就算甘心把自己當餌的女朋友,到頭來,她與「敵人」發生關係,也不是為了「支持男友的政治理想」,而是要活出自我。哪怕沒有自我如主席夫人,也在忍無可忍下對主席發難,直斥他其實是紙老虎。更不要說女掌櫃,口頭禪是管你什麼立場,她只分客人好壞,而搖擺不定的就不是好客人。但也有如那位單身美女,面對一時是藝術家一時是政治家但不管身上貼了那款標籤均不願安定下來的這個男人,她就是會反客為主「壁咚」他:「我有積蓄,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做點小買賣,落地生根……」

政治面前或激昂,或死撐的大丈夫們,一致在這些女士面前因為自己的表現而尷尬。怎能不尷尬呢?少壯派那位,在眾人面前義無反顧,但當被他指派去探敵的女友坦言已跟對方發生了關係,猶豫,痛苦,鄙夷,也不知是自私抑或自責。反觀落落大方的女友,一派頂天立地,我做的事我負責,但你呢?

歐斯特麥耶的《義大利之夜》在我看來很有意思的,是四個女性角色所反映出的一個共通點:男性和他們想像中的自己,與女性在跟他們相處之後所認識的他,可以不是同一人。而「理想」和「現實」的落差,不止存在於兩性之間,也是政治常常面對的無解,甚至虛偽所在。

照出了政治的矛盾,政治的父權,如四面鏡子,感謝有這四個活得真實的女人。

 

文字|林奕華 戲劇創作始於1982年,除了舞台,也在其他領域追求啟發與被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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