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時創意天團FC Bergman與瑞士當紅青年導演史東Simon Stone分別以JR和《女性復仇三部曲》La Trilogie de la vengeance展現高超的敘事技法,但也讓人感受到「劇場影像化」的危機。
隨著Netflix的擴展,觀眾愈來愈熟悉美國影集的編排手法,例如:懸疑莫測的故事、多線並行的敘事結構、出乎意料的戲劇轉折、流暢明快的剪輯、條理分明的分鏡等。許多知名歐陸劇場創作者也運用影視編劇的技巧,重探文學名著。他們不單單只將錄像融入舞台表演,而是透過鏡頭邏輯去編排劇情。儘管這種影像化的敘事手法突顯出經典作品的戲劇張力,拉近了與當代觀眾的之間距離,但它是否阻礙了台上台下直接的交流,讓演出成為一場為了操控觀眾心理而精心算計的把戲 ?
FC Bergman 運用畫面與空間鋪展敘事
成立十一年的FC Bergman包含四位跨足劇場、影視、美術界的年輕藝術家——Stef Aerts、Joé Agemans、Thomas Verstraeten和Marie Vinck(註1)。來自安特衛普的他們以不按牌理出牌的創作手法,顛覆劇場陳規。無論是改編劇作或集體創作,他們試圖探討凡人對抗命運的悲壯與無奈。二○○八年的《返鄉》De Thuiskomst藉由垃圾堆積、髒話滿天的頹廢意象,呈現品特(Harold Pinter)筆下中產階級家庭的崩毀。該團以這齣創團處女作一鳴驚人,榮獲比利時「海邊戲劇節」(Theater aan Zee)最佳青年劇團獎。五年後,FC Bergman在東尼浩斯劇院(Toneelhuis)的舞台上搭建了一座寫實的農莊,在300el X 50el X 30el中,他們捨棄話語,反而用無聲影像具體呈現村民面對洪水迫近的恐懼。FC Bergman勇於挑戰非典型的演出場地,無論是古老的證券交易所,或港口的荒廢空地(註2)。二○一五年首演的《應許之地》Het land Nod甚至在劇場裡重建美術館的壯闊展廳(註3)。FC Bergman擅長透過場面調度、空間變化鋪展舞台敘事,開創出獨一無二的詩意語彙。
JR改編自一九七五年出版的美國諷刺小說,透過繁複的人物與情節,作者蓋迪斯(William Gaddis)敘述一名十一歲的少年如何「以小博大」,用少數的證券成為華爾街大亨,也描繪失意的藝術家選擇自我麻痺,在一事無成的生活中苟且偷生。FC Bergman刻意保留原著龐雜的多線敘事與不著邊際的日常對話,刻劃出資本主義社會下的混亂氣氛,以及人際關係的疏離。該團運用剪輯手法鋪陳劇情,讓舞台敘事產生一種層出疊見的效果。
營造寫實效果的攝影棚 影像成操弄情感手段
這齣由比利時三家公立劇院合資(註4)的大型製作不但囊括了十八位專業演員,與廿五名臨演,舞台設計更是讓人嘆為觀止。四面觀眾席中央佇立了一座高達十四公尺的四樓建築,其中更區分成好幾個空間,用來呈現廿五個不同的寫實場景:咖啡廳、教室、辦公室、電梯、地鐵車廂、公寓等。整個舞台裝置就像是一座複合式攝影棚。主要的劇情透過即時攝影,投射於建築外部的百葉窗銀幕,但觀眾仍可瞥見技術人員在場內神速的換景過程。的確,這種多焦點的觀看方式早已是當代劇場的常態,觀眾的視線自然地穿梭在現場表演與特寫影像之間,進而展開一場虛實交錯的辯證。然而,JR的影像運用似乎只著重敘事節奏的堆疊和誇張化的戲劇效果,並沒有突顯出文本內涵及表演的真實性。
JR上半場以眨眼般的速度調換場景和鏡位,串聯八位主要角色的命運。在加速的敘事節奏之下,觀眾必須接收大量資訊,往往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又得被迫進入嶄新的戲劇場面。JR過度依賴影像的表現手法扼殺了劇場演出的空間感。它讓鏡頭成為演員發洩情緒的工具、阻礙觀眾想像的框架:演員相互爭辯時,傾訴的對象竟然是眼前的攝影機,完全沒有眼神交流 !觀者根本沒有時間選擇觀察的角度,只能追著鏡頭運動和字幕,迷失在瑣碎的對話中。即便是精湛演技、高超技術、行雲流水的調度、一針見血的文本都掩蓋不了FC Bergman企圖勒索觀眾情感,及綁架他們觀感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