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的爵士樂領域中,除了少數技藝超群的鋼琴家,能在樂團中擁有『話語權』的,如在大樂團中負責獨奏、1940年代後小型樂團的核心主奏人物,多為管樂手;在女子普遍不興學奏管樂器的時代,樂團中的女性成員多半以歌手的角色出現。這角色雖說是靠嘴吃飯,卻不見得擁有音樂上的話語權,直到擬聲唱法出現,始讓爵士女伶們從金絲雀(the Canaries)晉升為能與樂手們平起平坐的爵士歌手(jazz singers)。」(註1)賴曉俐這段刊於《PAR表演藝術》雜誌2018年8月號的文字,精準描繪了爵士音樂史的性別配置與配器。想著那些擁有高度「聲量」的爵士女伶,她們在舞台上存在,似乎並不代表在舞台上的存在感。
本事劇團《崔氏》
2021/1/15 19:30 臺灣戲曲中心小表演廳
四把椅子劇團《愛在年老色衰前》
2021/4/14 20:00 PLAYground 南村劇場.青鳥.有.設計
王景生、魏海敏、陳界仁、張照堂《千年舞臺,我卻沒怎麼活過》
2021/4/10 19:30國家戲劇院
YUN Collective《這不是一支獨舞》
2021/11/05 20:00 PLAYground 南村劇場·青鳥·有.設計
製作循環工作室《獨白時刻》
2021/11/7 14:30 牯嶺街小劇場
葉名樺《SHE_O.S.》
2021/10/20-11/22 線上演出
在過去這一年,每當我看了一齣女演員、女舞者的獨角戲,我都會再度想起爵士樂的金絲雀與擬音歌手。這樣的時刻我總共經歷了6次,比例不可謂不高——別忘了今年劇場還因疫情關閉了好幾個月。這些作品依序包括邢本寧編劇、黃宇琳演出的《崔氏》(註2),王安琪自編自導(並與編劇簡莉穎合作)的《愛在年老色衰時》,王景生導演、魏海敏演出的《千年舞臺,我卻沒怎麼活過》(註3),編舞家與舞者葉名樺創作並拍攝的線上展演式影片《SHE_O.S.》,張芸爾持續發展的舞蹈計畫《這不是一支獨舞》,以及汪鈞翌編劇、陳侑汝導演,並分由王意萱、李曼、許照慈三位女演員演出三段獨角戲的《獨白時刻》。若是將時序往前推,還有蘇品文持續多年的《少女須知》計畫,2019年宋厚寬編導、朱安麗演出的《女子安麗》,同年由余彥芳創作並演出的《關於消失的幾個提議III》。至於更久之前的,因篇幅有限,請容我就此打住(雖因個人私心,忍不住還想再補上王世緯2011年《鬼扯》與2014年《蜆精》)。(註4)和一齣又一齣女子獨角戲呼應的,是今年幾次因「性別」引發的爭議。首先是兩廳院6月份舉辦的Taiwan Week計畫,據其官方文字所述,目的是要「共同展演以台灣文化為基底的當代作品,並透過國際策展人的邀訪,打造國際交流平台,將台灣藝術家推向世界的舞台」,然卻因其開出「全男班」的藝術家名單,而承受不少質疑與抨擊。下一個接棒的是金馬電影學院。如果說Taiwan Week是要呈現「足以代表台灣」的創作者,金馬電影學院則以傳承經驗,打開年輕影人視野為目的,卻同樣交出了12:0的性別比——遠比這些年女演員與男演員獨角戲的比例還低。
有趣的是,無論是劇場或是電影,無論創作者是剛起步還是小有成就,這兩次事件都有幾個共通點:決策者皆是女性——金馬電影學院本屆導師為黃綺琳,兩廳院總監為劉怡汝,館內行政人員也有極高女性比例(要特別說明的是金馬電影學院在今年之前的前5屆,大都維持著4:3至1:1的比例);此外,兩者皆有非常合理的原因——報名參加的女性本來就少,獲選╱受邀的女性藝術家,又因種種原因無法出席。
我相信,如果把事件聚焦在數字問題,抑或把矛頭指向個人或個別單位(如影評人波昂刺刺於其臉書試圖為黃綺琳平反,認為「黃綺琳同時是今年金穗獎評審,今年就有9個獎項頒給女性影人,雖然不是她一人決定頒獎名單,但就結果論她應當也肯定了不少女性影人」)(註5),而未能看見結構性的性別困境,都會是相當可惜也很不公平的。至於這個「困境」是什麼呢?今年度金鐘獎最佳編劇得主徐麗雯致詞表示:「如果有一天,我們可以不要再被稱為女導演、女編劇,那會很好。」她並在女性影展說得更直白:「希望可以在一個,不要因為性別而衍生出許多的困難中創作,我們可以付出一樣的智識、技術與努力,但不要因為性別,而讓我們必須付出更多更多的努力⋯⋯如果我們可以把那些要應付性別而生的種種困難的努力拿來創作,會是很棒的事情。」從金絲雀到女編劇,台上的女子似乎永遠在經歷一場戰爭,渾身解數爭奪自己聲音。儘管有多麼不願在頭銜前面加上一個「女」字,卻總是在各種創作處境意識到自己的女性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