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台北,我們對劇場的想像是什麼?
這些在地創作、或現地創作其實是多元且繽紛的,可能在非典型空間中,例如廢棄大樓、原民部落、市場等,可能需要遊走與參與,可能是在地故事,繼承地方紋理。當這樣的「多元」成為必然,它就真的是多元嗎?我們對在地創作與地方劇團會不會需要更多想像空間?
我們從學校的戲劇專業教育開始思考,透過國立臺南大學戲劇創作與應用學系對「社區劇場」、「教育劇場」這些有別於其他學校的訴求,重新思考畢業後的學生回到、或是來到「地方」如何進行創作?這次邀請到山東野表演坊團長尉楷,以及斜槓青年創作體的朱怡文、林謙信與周韋廷,四位畢業自臺南大學的學生,回頭檢視自己的教育背景,回應到現在的創作模式,乃至於整體生態。
時間:2022/12/09 14:30-16:00
地點:國立臺南大學榮譽校區
主持、記錄整理 吳岳霖
Q:你們4位都畢業自臺南大學戲劇創作與應用學系,雖然有大學部跟研究所的不同,但想先釐清一下你們彼此的關係,以及怎麼認識彼此的?
尉楷(以下簡稱尉):我是大學長。我大四的時候,怡文跟謙信才大一。但是我們真正合作比較完整的製作,要到我碩一,一起做許瑞芳老師的《彩虹橋》製作。更早之前,我們到苗栗泰安鄉去跟當地部落發展一個關於他們泰雅族的生命故事,然後我們一起去部落做演出。韋廷是研究所一同修課的學妹。(編按)
周韋廷(以下簡稱周):我們3個(朱怡文、林謙信、周韋廷)同年生。
林謙信(以下簡稱林):還同月!
尉:我們在山東野表演坊(簡稱山東野)跟斜槓青年創作體(簡稱斜槓)之前,都還有在阿伯樂戲工場(簡稱阿伯樂)工作過一陣子。我在研究所畢業後,離開阿伯樂、回到花蓮,才變成現在的模式。
朱怡文(以下簡稱朱):在阿伯樂做蠻多作品的,最早是尉楷先做了《我是死胖子》(2014)。
林:這是阿伯樂的創團作品。阿伯樂是我們大學畢業後,由系上的瑞芳老師成立的。
朱:後來會離開阿伯樂,是覺得人生有點迷惘,不知道到底要繼續做劇場,還是考研究所,或是直接去做別的工作,所以就直接跟瑞芳老師說:「我想考研究所,要先離開劇團!」但最後也沒考,就去當咖啡師。剛好那家咖啡廳蠻自由的,就同時還在劇場工作。
林:怡文離開後,我還有持續跟阿伯樂合作,直到換了團長、劇團也搬了新團址,無法來去自如,後來也比較少有機會合作了。
周:我一直沒加入過阿伯樂,始終是合作關係,從一開始的讀劇是和怡文合作,然後到她休息、離開,我就找他們去考紅鼻子醫生。她跟謙信那時候都在同家咖啡廳打工。
朱:反正那家咖啡廳容納了很多像我們這樣子的人(周:浪流連的人)我們就常常霸占那家咖啡廳。
周:你們還想要創作,所以用不一樣的方式維持,像是去總爺藝文中心駐村。(對著怡文、謙信說)後來是紅鼻子醫生的關係,我們又繼續合作。我研究所快畢業的時候,就一起做大稻埕國際藝術節的《舊情野綿綿》(2018)。後來又被維睦找去屏東海口駐地創作,最後在做完《半島風聲相放伴》(2019)後,才正式行動去立案。
尉:你們立案在台南?(對著怡文說)
朱:屏東,因為是用我老家的地址立案。
Q:從學校的專業訓練談起,你們在出社會後,有感受到臺南大學的訓練方式跟其他學校不同嗎?這個方法如何影響到你們現在的創作習慣與模式?
林:之前我去做《海江湧》(2019),有一批青年演員分別來自南大、樹德、台藝大,導演廖若涵是用共創的方式,與我們一起創作,所以在排練發展的過程中,會看到每個學校畢業的學生工作角色的方式非常不一樣。從表演老師的觀察,我們比較沒有一個很標準的表演風格,比較需要花時間去感受,不管是田調內容,或是作品描述的地方背景、故事,然後從內而外去長出角色。像是樹德的課程有歌唱、舞蹈、肢體等,所以可以看出樹德畢業的演員站上台就可以馬上演一個角色。
尉:像我們在大學的時候,就需要跟不同機關、不同對象、不同場域去合作。我跟怡文他們的學制其實不大一樣,因為那時候系上的制度跟學程沒那麼完整,師資也沒那麼充足,所以我們在類似「社區劇場」的課程,就要跟自己的組員去找社區,然後要把「社區」的那根浮木抓住,可能是里長、可能是理事長,去跟他聊社區的現況、居民的期待——這很重要,居民們期待戲劇系學生來到這裡可以做什麼事情。如果我們只專注在我們想要做的事情,就不會有資源,例如人力與支持等。
回到劇團,我會把自己在部落、或是社區裡做的這些事情,當成「社區總體營造」,對我來說,戲劇不是最終的呈現,它有兩種層面:第一,是我們在公部門案子的結束,一定要有個呈現,才可以很精準地核銷、結案。第二,是我們可以跟居民們溝通,這階段到這個呈現,然後我們下一步再繼續規劃。所以,在執行社區或是部落劇場,我把它當成是一個過程的驗收,或者是在這過程中重新梳理脈絡。
除了做劇場之外,我們其實也做了很多跟劇場比較沒有關聯的事情。比如說在富世部落,會處理他們的礦權問題,這些跟法律、社會參與比較直接關聯,然後是透過劇場這樣一個比較可以想像、比較可以離開現實的東西,用角色扮演讓大家可以放下立場,去聽對方的事情。我覺得,這也是我在做社區、或是部落劇場很重要的事情。
林:我覺得,這個是內建在我們的 DNA 裡面。很明顯的是,南大學生跟社區居民交際,或是在創作現場,那種打通關係的習慣是跟其他創作者很不一樣的——會有一種「我們要有禮貌」、得主動與熱情去跟對方產生一些關係的反射動作(朱:保險業務員! 周:里長伯!)。
朱:因為我們在大三、大四要開始獨立進去社區裡作業,有時候老師談好社區之後,就把我們放過去。我們後來會發現,進去之後需要找到某一個keyman,這個人跟整個社區的連結是很強的,然後你跟他講就等於跟整個社區講。我覺得,這種雷達真的是被訓練的。
周:社區裡的他們是合作對象。我們一直被灌輸的是,我們沒有被賦予是要為了藝術,而是要把他們擺在一個很平等的位子對話。
尉:我們一開始進入社區,並不會是直接進行劇場工作。學校給我們的訓練是:在進入劇場工作之前可以做什麼。很多像是單純動動身體,但要從動動身體裡找出「為什麼要做」的策略操作,比如說要大家練習拍手,是要緩解尷尬;然後,第二個是要一個坐下來就可以做的事情,因為我們遇到的對象很多是行動不便的長輩,或者比較害羞,不擅長在大家面前展現自己,所以我們就從局部開始做起。
需要田調的時候,也會有一些策略。比如說,我們就來聊聊一個關於愛情的八卦,然後他們就開始講,你一言我一語;或是,我們在聊30年前的這個地方,大家就會開始回憶。這接近團康的性質,很多東西在於交陪和陪伴。
編按:尉楷於國立臺南大學戲劇創作與應用學系完成學士與碩士學位,朱怡文與林謙信為學士,而周韋廷則要到碩士班階段才到臺南大學就讀。
山東野表演坊
1999年成立,是花蓮第一個立案的現代劇團,現任團長為尉楷。多年致力培育東台灣的劇場人才,創作出發自生活以及在地議題的關心,以特屬花蓮的草根性、在地性等進行劇場實踐,近年作品有《富世漫步—有火的地方就有故事》、《熊下山》、《Tama—和我聽說的不同》等。
尉楷
國立臺南大學戲劇創作與應用學系碩士畢,山東野表演坊團長,U字號花蓮人,喜歡山喜歡火影忍者喜歡劇場,狗派,已婚。
斜槓青年創作體
3位青年(朱怡文、林謙信、周韋廷)以3房1廳的公寓為創作基地,斜槓起家,以劇場自由業的身分過活,其中包括導演、演員及音樂設計,嘗試將戲劇運用在地方、社會與藝術教育之中。作品有《半島風聲相放伴》、《香蘭男子電棒燙》、《公寓》、《富貴Hù-Kuì!大旅社》等。
朱怡文
屏東人,養兩隻貓,牠們的名字曾經是我們劇團的名字,但後來團名太長了,只好忍痛割捨。主要工作是導演,偶爾也做演員,不是什麼特別聰明的人,但一直在找什麼方法適合說什麼樣的故事。創作多與「地方的模樣」有許多連結,在作品裡透過在地方生活的小人物講著這塊土地的歷史。
林謙信
安逸地生活在南部的南部劇場人、音樂人。主要從事劇場、影像的音樂創作,喜歡參與不同面向的工作位置,劇場內、劇場外;幕前幕後的技術或創作;成功地以自由工作者的身分過得還不錯。
周韋廷
新竹人,先作為人才作為一個表演者,想盡最大的可能去體驗、觀察在台灣土地上生存的人們,透過自己的身體、聲音試圖去使人看見更多不同的面貌與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