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臺北藝術節：金枝演社《西來庵》
2024/8/9 19:30
2024/8/10～11 14:30
臺北表演藝術中心大劇院
王榮裕，金枝演社劇團藝術總監。
藝術，又是總監的他卻沒打算端坐，一派輕鬆，若坐若倚在三人座沙發上，先是黑狗靠過來撒嬌，然後是貓躺到身旁。這個居家空間在劇團一樓，隔了個廚房就是辦公室。
訪談過程中，他的兒子、也是演員王品果在旁邊的廚房熱起了王榮裕預先煮好的一大鍋羅宋湯，太太、也是劇團行政總監的游蕙芬輕聲邀我們喝點羅宋湯。問起王榮裕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做菜，他笑說：「bô（無）啦，你看我的行程表都滿的，沒時間出去吃，就煮一鍋，如果要吃一碗，微波就好。」指了指牆上白板，也對兒子直接熱了一整鍋湯，露出驚訝表情。
家，與劇團，似乎疊合在一起，給他的浮浪貢（phû-lōng-kòng）人生安放了點安穩——這背後不只是歲月流淌，更在生命的每次選擇裡慢慢找到自己模樣。
光榮的背後：眾人一同走入生命的創作
2021年，王榮裕以《雨中戲臺》入圍第32屆傳藝金曲獎最佳導演獎；同年，獲頒第22屆國家文藝獎。
「我根本就是個對未來沒有希望的人，因為從小就覺得這個世界茫茫渺渺（bông-bông-biáu-biáu）。」他換了個詞：「比較『魯蛇』（loser）！」此時的他仍舊不因榮耀加身而把自己推向殿堂位階，更將金枝演社的作品歸功於創作夥伴。
「每齣戲都是『我們』生出來的。作品不是我一個人的，是我們共同創作的。因為每個人都可能在排練過程提供意見，慢慢構築整個作品的呼吸。」王榮裕同時也在意進入劇場後、與「觀眾」一起完成的儀式，認為：「（觀眾）要花時間開車、坐捷運，然後花錢排隊進入劇院，兩個小時、三個小時不能玩手機、不能上網！」接著說：「要知道觀眾付出多少才來看我們一齣戲，創作者一定要去思考。」
「藝術家哪有崇高？藝術家也不過是百行百業的一種。」王榮裕這麼說。
藝術家不崇高，但獎項總是榮耀的象徵。不過，在此之前的王榮裕其實正面臨人生其中一次創作低潮。
大概2018年創作《歡喜就好》時，他開始陷入「自己是不是被時代、被社會淘汰」的漩渦裡頭。後來又很快迎來COVID-19疫情，劇場停演的浮浮沉沉，既按下創作的暫停鍵，更可能是他面對當下的無望。
好在，游蕙芬答應他去接其他劇團的演出，享受純粹當演員的過程。「我沒有想過不再做戲，不過緩衝一下也是好的。」後來的《雨中戲臺》雖經歷一番波折（註1），卻也是低潮的尾聲，將王榮裕拉了起來。
與春美歌劇團合作的《雨中戲臺》，借取的是王榮裕與她母親、亦是歌仔戲演員的謝月霞之間的過往。劇中月鳳對著兒子那句：「你們兩個無父無母無人愛的，怎麼不快點去死一死。」本是衝著吳朋奉飾演的志成說，卻在吳朋奉意外過世後，由王榮裕接演——於是，劇中人與演員、志成與王榮裕、月鳳與月霞彼此疊合，似乎在問的是：王榮裕所有榮耀的背後，甚至是他所有戲劇與生命的背後，終究離不開的是他的母親。
拉起王榮裕的，是戲裡與戲外的自己，也是一直陪在他身邊的游蕙芬，還有他的母親謝月霞。
浮浪貢的背後：戲班孩子的藝術重構與再現
「浮浪貢」一詞，或許還符合王榮裕現在一頭灰白長髮的飄撇（phiau-phiat）模樣，但更像踏入劇場前的他。
說自己是戲班孩子，但王榮裕從小就與身為歌仔戲演員、獨力撫養他的母親間關係緊繃，進而走向流氓一途。不過，這條歪歪斜斜的路，還是有曾經符合過社會價值的「拉直」，進到電腦公司上班。只是，那段時間也讓王榮裕開始接觸不同類型的技能，包含國標舞、攝影等，其中影響他最大的就是——考入蘭陵劇坊「第5期舞台表演人才研習會」，同時也成為劉靜敏（劉若瑀）甫成立的「優劇場」的一員。
說是要學把妹的技巧，其實更是賭氣——對母親的賭氣。
「那個時候不相信媽媽做戲有多辛苦，不然我去碰一下。」王榮裕這麼說。不過，後來的他不顧眾人反對，辭掉工作，接受大幅縮水的薪水，似乎就不只是賭氣。「我覺得人就是棋盤裡面的一個棋子，明明是砲的專長，就不要學馬、或是車，也不要去羨慕人家。」他覺得從小在廟口看的布袋戲、歌仔戲，與他產生更更深的情感連結。
那時接受葛羅托斯基（Jerzy Grotowski）的訓練方法、「溯計畫」的田野與探源，讓笑說「學很多，但就沒有學到『演戲』」的王榮裕再次認識自己，特別是參與陳明才（阿才）編導的《七彩溪水落地掃》（1990），讓他開始理解存在於自己、乃至於台灣人身體裡頭的「藝術」到底是什麼。
此時與之連結的還是他的母親。
註：
- 《雨中戲臺》為臺灣戲曲中心旗艦製作，原本預計於2020年首演，後因COVID-19疫情延後至2021年2月。延後期間，原主演吳朋奉於2020年5月因腦中風過世，最後由導演王榮裕接替演出該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