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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企图「拼贴」出一幅暧昧、残破的人性面貌,和一种(个人和社会)流离失落的精神状态。(白水 摄)
戏剧 演出评论/戏剧

舍不下的系念

评中国靑年艺术剧院《在路上》

《在路上》可以说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小品,但编导者的保守态度、和表演者本身的局限,使得《在》剧呈现出编导者对於戏剧动作的处理不足、对于所谓「拼贴」与「重构」的误解、影像特质的忽略和抛不开的写实意识框架等的问题。

《在路上》可以说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小品,但编导者的保守态度、和表演者本身的局限,使得《在》剧呈现出编导者对於戏剧动作的处理不足、对于所谓「拼贴」与「重构」的误解、影像特质的忽略和抛不开的写实意识框架等的问题。

中国靑年艺术剧院《在路上》

9月17〜19日

皇冠小剧场

在一个世纪末的大都市里,以一群终日在街弄之间穿梭、寻找「回家的路」的计程车司机为主体,中国靑年艺术剧院在小亚细亚网络的演出《在路上》,以非线性、不依循因果逻辑的敍事方式,和象征的、类型化的人物塑像,撷取社会生活片段,「拼贴」出一幅暧昧的、残破的、紧张的人性面貌,和一种(个人和社会)流离失落的精神状态。这种残破和流离失落的生存状态,除了表现为现实生活的不安与无依之外,更是对死后灵魂无处著落的忧愁与挂念。在作为全剧「画外音」的「魂牵」一文中,作者龙应台描述了湘西赶尸的风俗,与载送亡魂返家的计程车司机的故事,将全剧紧紧地与「家」(安居之处所)的概念牵系,淸楚而强烈地传达出寻求慰安的心情。

生命与人性的探索

《在路上》的演出,基本上是建立在一个相当庞大的哲学命题上──生命的终极追求与人性的本质探讨;在这样的哲学命题决定之下,都会众生在现实生活的无奈与无力,不仅是创作的出发点和内容,更是表现情感、建立意象、传递讯息的形式。因此,在《在路上》一剧中,除了演出标题本身的象征意义之外,我们看到计程车司机们终日面对的「铁栅栏」,被压抑的情绪与生命感则表现为沮丧的喊叫和忧伤的小号声;我们也看到暴力、经济条件的悬殊、不断消逝的认同感,如何在演员对身体的「残害」、铁栅栏布成的迷阵、城市中飘零的生命型态(如游民)、追逐争夺的场景中具象呈现。而在影像的部分,那些不断流动的脚步、人群、与流水,不仅切合「在路上」的意旨,也在视觉上呼应舞台时间与画面的流动。

就演出整体而言,《在》剧可以说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小品,但在创作的手法与意识上则嫌保守。虽然《在》剧的编导宣称他们采取了一些突破性的做法:对文本/情节的扬弃、非个性化的角色塑造、和即兴/象征的表演方法,并且希望借由打破语言、因果逻辑、和理智框架的局限,开发「观众多内涵的联想」,但编导者的保守态度、和表演者本身的局限,却使得这些做法效果有限。《在》剧主要的问题,集中在编导者对於戏剧动作的处理、对于所谓「拼贴」与「重构」的误解、影像特质的忽略和写实意识的框架。

戏剧动作的处理不足

《在》剧的编导或许放弃了情节,却放不下文字,因此仍需以龙应台的文字将全剧包纳,以文学论述为戏剧呈现背书/阐明。这样的做法虽然为全剧增加了文学性的趣味,相对地,却也突显了编导在戏剧动作处理方面的问题。

相对于「魂」文本身的重量与长度,戏剧动作的质量与强度则明显不足:在空间的运用方面过于保守(如计程车在场上的队形排列,行进动线过于刻板),对于象征与隐喩的取用或建立过于简单与理所当然(如白粉笔圈,如拿著地图问路的人),演员动作的编排也较缺乏新意(如偶戏一段,如男女两人在白圈内的争执,如两个司机以传统曲调与流行歌曲的竞唱)。这些在戏剧动作处理的问题,不仅让舞台视觉效果和戏剧张力受到极大的局限,对于剧作题旨的阐述,影片和「画外音」的补充说明成为必要,也就更强调了文字(语言)的重要性。这之所以「魂」文在《在》剧中扮演那么重要的角色,献声而不现身的作者,也因此比编导或台上的表演者更受到观众的注意。

「拼贴」与「重构」的误解

在戏剧事件与情境的处理上,编导虽然放弃了因果逻辑的情节架构,代之以片段零碎的情境与场景,并且还算流畅地处理了之间的转换,但编导对于所谓「拼贴」与「重构」的理解,却有相当大的局限,或甚至误会。

所谓的「拼贴」或「重构」,应该是指将不同范畴的论述剪裁联系,从而产生在这些范畴以外的辩证/诠释可能,进而建立歧义多元的场域。但在《在》剧中,我们看到的一连串场景,却是对同一个命题(现代人的失落与迷惘)的反复陈述,并且在情绪上一致指向某种低郁的、失落的、迷惘的状态,却未建立或发展出足以形成辩证空间的其他命题或意义。在这样的反复陈述(编导所言的「集中速写」)中,无论是暴力的或者抒情的场景,我们看到的其实不是这些人物感官的或直觉的生命印象,或者社会场景/条件的复杂多样,而是编导经由理智小心拣选、对一个特定的哲学命题的阐述。因此,编导所谓的「人性游戏」(发自生命本相的即兴创作),仅止于一些浮面的、单面向的姿态,人物和他们的故事因此而被架空,歧义多元的场域也就无从建立。

影像特质的忽略

另一个编导未能充分运用的媒介,是在演出中确立论述范围的影像。影像本身具有的复制与虚构的特性,其实可以和舞台上的实体(包括场景与演员)交相作用,创造出更为宽广多元的论述空间。虽然编导者在《在》剧中,针对这样的特性,而运用了影像与演员身体交叠的技巧,但因为影像本身的内容相当写实(包括其中的脚步、人群、流水),与剧作题旨的关系过于直接,影像的质素与舞台的整个氛围又过于接近,使得影像的复制本质隐而不见,虚构与实体之间因此就缺乏对照、对比、或产生辩证的可能。因此,除了如前文所述:「切合题旨、呼应舞台画面的流动」之外,《在》剧中的影像所能提供给观众想像发挥的空间,也就十分有限。

写实意识的框架

写实意识的框架,最明显的是表现在演员的表演方式:虽然摆脱了写实的角色扮演,但终究无法摆脱或者被现实生活(如剧中那位真实的司机演员)、或者被多年的训练所决定的身体与意识。除了导演本身对于情緖的处理趋近写实之外,我们也可以看出演员的肢体与情绪表达方式还是相当写实的。拘泥于写实的肢体与情绪,自然会与剧中形式化的动作编排产生扞挌不合的情形,或者显得僵硬不安(如司机们与铁栅栏/计程车的关系),或者因为过于「真实」而牺牲了象征的意涵(如男女演员在粉笔圈里的争斗)。

如前文所述,《在路上》基本上还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小品之作,创作者对于文学性与哲学命题的坚持,或许也可以在肢体与形式的的实验之外,提供给本地剧场一个参考的范例。这种坚持,与《在》剧对「家」的概念的牵系也是相关的。在描述「失落」、「迷惘」的同时,《在》剧的创作者其实是有所依归的──无论是哲学性的思考,或文学性的满足,因此他们舍不下文字,舍不下作品在美学上的完整与题旨的一致,舍不下对「家」的系念。

问题是:这样的不舍,对本地的创作者与观众会有什么样的意义与影响?

 

文字|陈正熙 国立台湾戏专剧场艺术科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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