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踢踏舞在廿世纪初逐渐风行,将舞蹈从芭蕾的权威中解放,其与爵士相呼应的自由节奏也让音乐从学院正统得到自由——在无独有偶的《红舞鞋》中,小女孩所面对的「权威」同样有了一番新解。权威不再是信仰上的道德依归,而成了军国主义般的强权压制,夺去了小女孩的自由,而红舞鞋成了脚炼之外的唯一救赎。
无独有偶《红舞鞋》
10/31~11/3 台北 国家戏剧院实验剧场
如果有哪一段童话情节最能让人联想到踢踏舞,那绝对是安徒生《红舞鞋》中无法停止舞动的那双脚。虽然不知道以当代偶戏为主的无独有偶,究竟是先决定了和踢踏舞团「音踏In Tap」的合作才选定戏码,还是为著故事情节才决定加入踢踏舞元素,但在偶戏、踢踏舞间,却为原著故事带来了一番全新的诠释。
「权威」的当代新解
在安徒生的《红舞鞋》中,失去双亲的女孩受到红鞋的吸引,无法克制自己想要拥有那双鞋的渴望,辜负了好心收容她的老妇人,在一次又一次的天人交战中输给了自己的欲望,穿著红舞鞋做礼拜、出席丧礼、不顾虚荣重病的老妇人而偷跑去参加舞会。最后虚荣心成了诅咒,穿著红舞鞋的双脚再也无法停下舞动,直到遍体鳞伤,最后不得不砍断双腿以重获自由。在当时欧洲基督教社会影响下,「红舞鞋」是引诱人们偏离道德权威的罪恶之果、是不服管教的小孩所得到的教训、是人类跟随著自己欲望后反被其捆绑的不自由。在深陷欲望的懊悔后,被砍断的双腿,竟然成了最终的救赎。
正如踢踏舞在廿世纪初逐渐风行,将舞蹈从芭蕾的权威中解放,其与爵士相呼应的自由节奏也让音乐从学院正统得到自由——在无独有偶的《红舞鞋》中,小女孩所面对的「权威」同样有了一番新解。权威不再是信仰上的道德依归,而成了军国主义般的强权压制,夺去了小女孩的自由,而红舞鞋成了脚炼之外的唯一救赎。在女孩每一次的失落歌声中,红舞鞋若隐若现地呼唤著她,徘徊在梦境与现实压迫中,直到女孩终于穿上了舞鞋,走进了那束缚不再的梦境,在肉身捆绑中得到灵魂的自由。
权威的压迫与自由的渴望——这两者之间的对立关系同样也呈现在戏偶的选择上。以面具示人的红发神秘客跳著诡谲的舞,踏在坠落的边缘,成了魔法般的召唤;被铁链脚镣捆绑的女孩与猴子挣扎著、等著被解开枷锁。这些可活动偶或是带著面具的真人似乎都有著人性的温度,传达著观众所能理解的情绪。剧情中的士兵则成了被演员高举的侧面人像,有著一模一样的平面轮廓,仿佛暗示著权力压迫仅只是个集合体,个人形象既不存在也不重要。
在视觉画面、舞蹈、戏偶之外,音乐成了最主要的说书人。或许是文字本身也带有某种诠释上的权威,演员因此在舞台上不发一语(除了以士兵身分哼唱军歌般的旋律、或是女孩身分的幽微吟唱),反而由手风琴、吉他等简单乐器搭配踢踏舞节奏,铺陈故事的走向与场景的氛围。无论是女孩与猴子轻快俏皮的互动、迷幻如梦境的红发神秘客之舞、或是女孩穿上红鞋后的狂舞,每一个调性节奏的转换,都带著故事进入了下一个章节。
音乐反而说得太多
可惜的是,当这出廿一世纪的《红舞鞋》试图以开放性的观点翻转权威时,音乐反而说得太多,在许多时候太过渲染了在视觉上显得含蓄的情绪。声音和舞蹈在本质上轻易地合作无间,却反过头来将剧情推著走,有时走得太快,更让人觉得并未和画面处在同一时空中,兀自说起了自己的故事,成了另一双挣脱脚镣的红舞鞋。
小女孩最后还是没有摆脱安徒生所赋予的宿命,没能保住她的双腿。戏偶被拆卸的两条腿继续舞动著,就像红舞鞋的故事继续被传述著。这出戏最打动我的时刻,其实是那躺著的戏偶忽然在操偶师手中活过来的瞬间、从此成了有生命的角色——曾是遥远欧洲威吓小孩要乖乖听话的童话故事,也在这一刻与当今台湾的观众有了新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