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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界點劇象錄的《日蓮,喃喃自語的島》,以鄭自忠(圖右)的詩作〈喃喃自語的島〉入戲。(臨界點劇象錄 提供)
戲劇 演出評論/戲劇

從《日蓮,喃喃自語的島》談起

演員鄭自忠的詩作《喃喃自語的島》全詩五四七〇字,它在「喃喃自語」這個文字意象上,和在臨界點劇場的這場演出中,機械化、反複性身體與聲音轟炸,是相輔相成的,這是一場身體、聲音、文字充塞的演出。

演員鄭自忠的詩作《喃喃自語的島》全詩五四七〇字,它在「喃喃自語」這個文字意象上,和在臨界點劇場的這場演出中,機械化、反複性身體與聲音轟炸,是相輔相成的,這是一場身體、聲音、文字充塞的演出。

臨界點劇象錄《日蓮,喃喃自語的島》

1月9〜15日

台北臨界點劇象錄

節目單裡頭的「劇情簡介」寫著:「《日蓮,喃喃自語的島》是由鄭志忠的詩作──〈喃喃自語的島〉,和一個求證涅槃的主題,合而爲一的表演藝術,演員似人、似鬼、似爬蟲、似花木魚鳥、似山風水光、似枯木磐石、妖孽或羅漢、似音樂為主軸的表現……」(以上節錄自《日蓮,喃喃自語的島》演出節目單)。

這一連串的「似」,事實上是無窮無盡地,端看「劇情簡介」的執筆人如何生花妙筆,以及現場看戲觀衆無限的引申。我想,那樣的紀錄或冥想是相當個人的,對於表演本身的存證並沒有太大的助益!無奈何,當今台灣的表演批評也同樣到處充斥著這一類的資訊垃圾。

臨界點劇象錄團址三樓的表演場地屬於長方形,長約五公尺,寬約二.五公尺,若扣除觀衆席已占去的一角,使得眞正演出的區域更顯長條狀,非常適合旅程(journey)、過程(process)、發展(development)等類型的作品發表,該團的第十二號作品《鋼筋娃娃的琵琶》就是一個例子。而這次由小劇場元老級演員劉守曜及鄭志忠演出的作品,就呈現一氣呵成的過程,可略分爲三個段落。

三段式的《日蓮》

首先是劉守曜和阿忠兩人的身體,貼近地板表面,神情痛苦地爬行著。在爬行的過程當中,或是相互拉扯,或是相互阻滯,甚至是劉守曜立於掌控阿忠行動的地位。

兩人的臉部多是猙獰、掙扎等使勁的表情;兩人有多次是隨著配樂(據說這段音樂主題就叫「日蓮」,原是一位日本法師的名字。現做爲一片音樂CD的標題,只在美國限量發行五百張,只送有緣之人,不做行銷販賣。另,第三段落的主題音樂,亦取材於此。)的趨於狂亂,身體四肢亦隨之狂舞亂揮。

如果再加上阿忠在表演中無法安適撥弄的長髮,第一個段落所呈現出來的畫面,或沈積在觀衆心裡的印象,傾向於混亂、無序,以及源源不絕的演員體內原爆力,向外做不規則的輻射。這一切(包括燈光、配樂、肢體)全部在阿忠的一聲長嘯後,歸於平靜!

透過配樂(換成著名《沙灘上的愛因斯坦》,該音樂的特色是相類似的音樂小節不斷重複)、燈光(從第一段的不加色片,換成藍色色片)、表演肢體、與演員情緒的溶化轉換,表演進入第二個段落。

先是劉守曜在臉部表情及嘴型上做各種可能的變形,阿忠跟著做,看起來是兩人各說各話,但實際上只有動作而沒有聲音。終於阿忠說了一句〝How are you?〞的英文問句,劉守曜也接著講了幾個簡單的英文單字和短句,像〝beautiful〞、〝excellent〞、〝won-derful〞、〝Would you be honest?〞、〝I am a good boy.〞等等。

《沙灘上的愛因斯坦》的配樂不斷增強,重複、平板的音符貫滿了每一個人的耳廓。兩人不斷地重複相類似的說話動作,按照那樣的時間密度估計下來,劉守曜在那幾分鐘之內,至少說了三百次的〝Would you be honest?〞這個英文問句。

身處於這樣的劇場氛圍裡頭,觀衆直接感受到的,除了劉守曜和阿忠偶爾詭異、惹人發笑的表情之外,最直接的應該就是被這些聲音所淹沒,甚至於開始同情表演者的超體能演出,或是慨嘆,我們不就正處於資訊雜音的世界當中嗎?

經由相同的溶換手法(音樂變回原來的「日蓮」,燈光換成了紅色色片),兩人的身體做第二度的變換,相較於第一段的雜亂無序與相互牽制,以及第二段的聲音轟炸,演出結構發展至此,動作趨於緩慢、和諧,甚至出現了相互扶時的現象,頗有儀式性的莊嚴、肅穆。

結束的畫面是兩人均將雙掌合十於胸前,一盤(阿忠)一立(劉守曜),宛若兩尊羅漢,這時音樂轉成誦唸佛經的聲音,其中的巧思就在於創作者(應該是田啓元的匠心)運用聲音與配樂的相似性與重複性,讓音效在表演當中佔有一席之地,效果確可令細心的觀衆會心一笑(或一悟),前面緊繃、嚴肅的心情終於舒坦了下來。

身體、聲音、文字充塞的演出

節目單中附有阿忠的詩作〈喃喃自語的島〉,全詩五四七〇字(我不知道有多少觀衆看完了這篇詩作,我個人是在回家之後,花了半個多鐘頭才看完一遍),沒有標點符號。

詩中有詩意的結構語句或段落,像「當我們被語言海洋所阻隔那距離是要人命的」、「沙灘上有一粒圓圓的沙粒好像是風下的蛋」、「在市區聽不見海的呼吸」,或是「在時間與空間的地圖裡每一個人都是指北針它的天空到北是往北極過了頭就又是往南的路途於是反覆就成經緯以此辨別你和我他的距離」。

其實這一部分也應該算成是整個演出脈絡的一個重要環節,畢竟它在「喃喃自語」這個文字意象上,和演出中機械化、反複性身體與聲音轟炸,是相輔相成的,這是一場身體、聲音、文字充塞的演出。

《日蓮,喃喃自語的島》在台北的演出從一九九六年一月九日演到十五日,我看的是十四日。根據演出結束後的座談會,阿忠自承當晚是台北演出以來,觀衆最多的一次(如果連燈控、音控加進來,約三十人);再者,我也注意到我的票根,上頭有一個編號的地方,寫著「NO:X 082」,如果判斷沒錯的話,我是第八十二位觀衆,也就是說台北買票看《日蓮,喃喃自語的島》的人,可能只有一百多人。

我不敢將這樣的比例擴散到整個台北或全省,究竟小劇場的穩定觀衆群有多少;但是近半年來小劇場的觀賞人數似乎一直都是疏疏落落。

我的一個大膽的假設是:過多、過密的小劇場演出,品質無法保證,觀衆花錢看戲,娛樂效果或藝術成就總沒有達到(許多品質不符票價的演出,不但壞了小劇場實驗、前衞演出的口碑,也部分擾亂了整個大劇場觀衆的看戲意願),又流於早些年劇評前輩們所謂的「集體手淫」論。

新的觀衆群(多半是出於好奇或趕時髦,一次有趣,兩次看不懂,三次就失望不來了)一直沒有辦法長期的培養,而老的觀衆群(戲看多了,當然是看門道,看不到門道,當然也走人)見新一代創作者了無新意或只是玩玩而已,紛紛退出看戲的行列。

《日蓮》的表演充滿了文字、聲音、及小劇場界最常掛在口中的「身體」,它是一場前衞表演?或是一場「打壞行情」的演出呢?

我非常的懷疑。

 

文字|于善祿  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研究所碩士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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