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北市交的歌劇製作頻頻啓用外國聲樂家之時，國立臺灣交響樂團留給華人聲樂家一片表演空間的做法確實彌足珍貴。整體而言，吳淨蓮導演的手法有點新潮但又不至於太顚覆，《塞維里亞的理髮師》稱得上是該團近年來最成功的歌劇演出。
國立臺灣交響樂團《塞維里亞的理髮師》
9月15日
台北社教館
儘管筆者不盡然贊同導演吳淨蓮的理念與手法，但從演出過程中全場觀衆不時發出的笑聲，以及鄰座小女孩在演員謝幕時上下跳躍著鼓掌的歡欣神情（筆者好奇地問她爲何要這樣跳著鼓掌，她的回答是因爲她不夠高，不這樣跳，台上的演員看不到她在熱烈鼓掌），筆者承認這場演出相當成功。
法國劇作家包馬歇的「費加洛三部曲」（此次演出的《塞維里亞的理髮師》爲第一部，另外兩部則是《費加洛婚禮》及《母之罪》）當初曾被視爲是法國大革命的「推手」之一，然而原劇經過史特比尼的處理，改編成羅西尼的歌劇腳本後，包馬歇原著中高唱「人權、平等、自由」的社會意識已被削弱了幾分。到了與法國大革命相距久遠的二十世紀，當《塞維里亞的理髮師》被搬上歌劇舞台時，導演所注重的多半是如何表現、甚至於渲染此劇的喜劇風格，少有人會回到源頭，去追溯它在那個時代所要傳達的訊息。就這點而言，旅法導演吳淨蓮的敬業與用功是應該嘉許的。
吳淨蓮的挑戰
好比說，她指導飾阿瑪維瓦伯爵的男高音和飾老醫生巴托洛的男低音，時時刻刻表現出他們因自矜身分而流露的傲慢，藉此刻意凸顯那個時代的階級意識。尤其在第一幕終了，當前來逮捕擅闖民宅的「士兵」的軍隊隊長看到伯爵私下出示的身分證明，隨即態度起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那景，吳淨蓮誇張的處理，更令人在發噱之餘，又能感受到她要說的話。
不過筆者並不是完全贊同她對某些角色性格的詮釋，羅西娜太像現代的婦運領袖，獨立剽悍、直來直往；在筆者的想像中（從史特比尼的文字得到的印象），羅西娜應該是工於心計，靈巧如蛇，她不會當面與監護人抗爭，但會繞著彎迂迴進行，贏取最後的勝利。此外，處處以上流階層人士自居的巴托洛在費加洛等人聯手耍弄之下，顏面盡失，像極了小丑；事實上，譜寫此劇的羅西尼雖藉由巴托洛一角來嘲諷他的對手──裴西耶羅，但爲了忠於時代背景，他還是不忘表現屬於那個階層特有的優雅高貴。如何拿捏嘲諷的分寸，避免流於過度的喧鬧，實在是導演必須面臨的挑戰。
整體說來，吳淨蓮的導演手法有點新潮但又不至於太顚覆。她讓所有的演員們身著時髦拉風的「勁裝」，頭頂著目前正流行的髮型登場，而滑板車也驚鴻一瞥地橫越舞台；卻保留了故事發生的地點──西班牙的塞維里亞（有些「新潮」的製作將背景逕行移至紐約、倫敦、巴黎等任何地點），也未曾變更劇中主角的身分，阿瑪維瓦依然是伯爵，費加洛還是理髮師如此等等。這樣的安排驅除了歌劇向來給予初聆者的沉重感，也更強化此劇的喜感。
可以開闔的佈景設計
而最値得一提的乃是此次演出的佈景設計。吳淨蓮在製作前言裡頭告訴我們（刊載於節目單中），爲求此齣喜劇性質歌劇進行節奏的流暢，她將舞台上的佈景設計成一個可以開闔的活動房子，如此一來，換景的工作就可在音樂的進行中伴隨完成，不必像制式的舞台設計，必須落幕、暫停演出，供工作人員換景後再開始。因此，座落在舞台、佔據了大部分空間的是一座如同小女生的Polly Pocket娃娃屋放大的活動房屋，當它闔起來時（不管開或關，工作人員都是在觀衆目睹之下完成，且大部分時間演出者還在佈景內部或上面表演著），就成了劇中老醫生巴托洛的房子外觀；當它打開來時，巴托洛的屋內配置則出現在觀衆面前。
無可否認地，這座巨無霸型的Polly Pocket娃娃屋是促成此次演出成功的一大功臣。正如同吳淨蓮所預期的，去除掉換景造成耽擱這項因素之後，整場演出進行非常地流暢，一波波接踵而來的高潮更強化了此劇的喜劇效果。
然而，此次演出的榮耀並非單屬導演一人，再好的指導、設計若無演出人員全力的配合，亦歸於枉然。筆者聆賞的是九月十五日在台北的第二場演出，擔任阿瑪維瓦伯爵的男高音王典胸聲極美，如果他能改善在高音音域運用半音量唱法時，發聲位置漂移的瑕疵，他的歌唱事業可望在未來幾年有更大的發展。擔任羅西娜的女高音文以莊音色亮麗，她所飾的羅西娜深具現代感，儘管有異於筆者想像中羅西娜那婉轉慧黠的形象，但她的表現相當稱職。
無厘頭的新世代風格
此外，林忠光的費加洛唱作俱佳，配合上導演賦予他的造型及一些舉手投足的動作，他將目前正紅的「無厘頭」風格帶入這齣歌劇中，喜感十足。彭興讓的巴托洛在「唱」這方面勝任自如，但如前所述，筆者不太同意導演對此角的性格描述，總覺得應賦予他更多的尊嚴。擔任其他角色的聲樂家亦都克盡職守，表現得相當出色，反倒是遠道而來的合唱團團員（北京中央歌劇院合唱團）在「演」方面顯得有些呆滯。
在團長陳澄雄的率領下，國立臺灣交響樂團（原省交）盡責地達成伴奏的任務。台北市社教館的場地並不能讓聆者清楚地分辨樂團的音色，但音樂的進行流暢，線條乾淨清晰；從開始到結束，毫無泥滯不前的現象。對聲樂家而言，他們的伴奏是一股安定的力量。
綜合言之，選材恰當、加上群體通力合作，《塞維里亞的理髮師》是國立臺灣交響樂團近年來最成功的歌劇演出。當台北市交的歌劇製作頻頻啓用外國聲樂家之時，國立臺灣交響樂團留給華人聲樂家一片表演空間的做法彌足珍貴，盼望該團能再接再厲，創造更好的成績。
文字｜呂懿德 音樂文字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