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芭蕾舞團以芭蕾為主軸,納入不同屬性的編創者為「芭蕾另一章」開啟一扇不同傳統風貌的芭蕾演出。對於這些各有專精的舞蹈工作者而言,是一次異質的撞擊,不僅為自己增添創作經驗,同時也展現舞團拓展多元走向的意圖。但是如何在添加各式物象或手法的同時,避免喧賓奪主,模糊芭蕾界線,對編舞者而言是項挑戰。
台北芭蕾舞團
「芭蕾另一章」
11月1日
台北市中山堂
自從一六六一年路易十四(Louis XIV)在巴黎成立歷史上第一所舞蹈學校「皇家舞蹈學校」(該校現在隸屬於巴黎歌劇院)之後,該校便逐步根據「舞蹈史料」和「蒐集民間舞步」,制定了芭蕾的初步規範。十八世紀巴黎歌劇院的舞蹈家瑪麗‧安妮‧德‧康瑪爾歌(Marie Anne de Camargo, 1710-1770),再將傳統的長裙改短到腓部,同時去掉舞鞋後跟,改穿平底軟鞋,使得原本雙腳不離地面的水平動作,逐漸發展出輕巧、靈活的動作以及空中跳躍的繁複技巧。稍後著名的芭蕾大師詹‧喬治‧諾維爾(Jean George Noverre,1727-1810)主張以純舞蹈與啞劇的技法結合音樂所發展而成的「動作化舞劇」(Ballet daction),使芭蕾徹底脫離歌劇成為獨立的一門藝術。上述這些開拓者與改革者勇於嘗試及求變的精神,奠定了今日芭蕾舞劇的原貌。而台北芭蕾舞團《芭蕾另一章》正是延續這股精神,將不同風味地域性舞蹈融入芭蕾中。整晚九首舞作呈現兩樣不同舞蹈風格,一是自古典芭蕾舞劇中選粹的小品,一是富含個人特性的當代創作舞蹈。
依循芭蕾規範 舞者表現各具特質
〈花籃之舞〉、”Basilio”、〈中國娃娃〉、〈俄羅斯之華〉分別摘選自斐堤帕(Marius Petipa,1818—1910)的《黑暗王國》、《唐吉訶德》、《天鵝湖》以及伊凡諾夫(Lev lvanov, 1834—1901)所編排的《胡桃鉗》古典芭蕾舞劇中的舞段。雖然這四首舞作或多或少帶有印度色彩、西班牙舞風、中國彩帶舞、俄羅斯等地方色彩或民俗特色,且經過資深舞蹈家姚明麗及藝術總監吳素芬的重新編排,但是在肢體與空間處理上,四首舞作仍然依循「繃、立、開、直」的芭蕾美學規範:繃緊的腳尖、腳背,延伸的四肢關節,輔以挺立的腰背及軀幹四肢,將身體重心、呼吸內斂上提,在三度空間中呈現出向外開展的放射線條,以及往外投射的精力動能,同時這股動能力量也牽引著舞者在彈跳、轉圈時的身體垂直縱軸(alignment)掌控以及關係到行進位移間的運行路線。
四首舞作中五位舞者確實掌握了繃、立、開、直這些芭蕾特質,但是並非掌握這幾項要素就能跳好芭蕾舞。〈花籃之舞〉的康邠如肢體線條修長,舞技平穩,表現稱職,但在動作質地表現方面稍嫌不夠亮眼;”Basilio”的鄭松筠空有動作技能,卻沒有「舞」、「蹈」的質感,雖然表面風光,內涵卻尚待加強;〈中國娃娃〉兩位女舞者的造型的確較西方一些知名舞團所設計的服飾造型來得符合主題,但是寬鬆的服裝卻掩蓋了舞者肢體線條,不過兩條翻飛的彩帶倒是轉拓出中國映象符號;〈俄羅斯之華〉的何郁玟對於動作靜動之間的掌控拿捏貼切得宜,舉手投足間充滿舞台韻味與表演性。而重編此舞的吳素芬充分掌握舞作節奏的快慢和氣氛堆砌,將舞作特色表現得淋漓盡致,編排與表演兩者之間完美貼切的合作為此舞添增了光彩。
兼顧創新傳統 同異質交融
《梳妝˙細腳-隨想》是吳素芬繼《香音》和《氣韻》兩首將芭蕾融入中國氣韻、身段的舞作之後,所嘗試的新台灣芭蕾。舞作結合芭蕾語彙與新創的意圖脈動,輔以曲調活潑俏皮的台灣民謠《草蜢弄雞公》,重新解構與結構動作之後流露著歲月意象。吳素芬強調硬鞋勾繃與推縮之間的細膩技巧,搭配板凳的組合雖然展現不同時空情境與舞蹈風格,但此舞作有「意猶未盡」之感,似乎仍有繼續發展的空間。在《山魅》中,如何將佤族古樸的肢體與芭蕾挺拔外放的特性相互結合對編舞者而言,是極具挑戰性的嘗試。陳永佳以放開身體記憶的束縛,尋找中西兩種不同舞蹈藝術表現平衡點,選擇了保留佤族跺地、震拳、彎胯、屈膝、甩頭的動作特性,去掉傳統服飾與音樂,讓女舞者穿上芭蕾硬鞋,經營出與其說它是一首民族芭蕾,倒不如說是創新版的民族現代舞。舞作充滿地域民族性,至於硬鞋在此舞作只是附加上去的芭蕾烙印,沒有非用不可的必要性。
新秀老手爭鋒
而任教於美國威斯康辛州麥迪遜大學舞蹈系的余金文,以波麗露舞曲為背景音樂,編排出游走於現代舞與芭蕾之間的Blue Bolero雙人舞。余金文富新意的現代舞語彙為動作潤色增光,流暢的舞句組合,在男女兩位舞者身形移轉變換之間傳達出芭蕾美感,拼組出饒富現代感的風格。或許舞作太長抑或是舞者的體能並非在最佳狀況,因而男女舞者在動作強度與力度的掌握上均略顯力不從心。
年輕編舞者陳武康,以輕快鬆散的調性處理具有籠統南美印象風情的現代舞作《路》。整首舞蹈反射著隨性的思考邏輯,動作發展夾處於理性法則對自然肢體的物化支配與感性身體尋求自由釋放的慾望。對一般年輕的編舞新秀而言,常常因為創作經驗不足而落入主題與內容的處理、觀察角度與鋪陳方式的泥沼中,無法充分表達創作意圖,但是陳武康已經找到橫越泥沼的方法。《路》雖然經營手法仍嫌創新不足,但在舞蹈表現方式中觀眾得到了註解說明。
Shostakovich Suite是曾經在國立台北藝術大學舞蹈系客座的豪爾˙拉克Howard W. Lark,於離台前為台北芭蕾舞團創作的一支具歐洲民族風的新古典芭蕾作品。拉克用蕭士塔可維契的組曲作為舞蹈發展段落,以創作者敏銳的觀察力及豐富的編舞經驗,在音樂鋪陳交錯之下,透過輕靈敏捷的動作組合,建構出多層次的舞蹈風貌。雖然部分舞者音感較弱無法將舞步踩在音樂旋律節拍上,但仍無損拉克編排此舞的氣度風華。
走出舞蹈新方向
世界文化正逐漸朝著相互交融的「地球村」方向蔓延開來,對每一個舞蹈工作者而言,不同的舞蹈形式與文化,均有更廣泛接觸及了解的機會,相對的,也對本有文化有另一種新解釋與傳播的想法。台北芭蕾舞團以芭蕾為主軸,納入不同屬性的編創者為「芭蕾另一章」開啟一扇不同傳統風貌的芭蕾演出。對於這些各有專精的舞蹈工作者而言,是一次異質的撞擊,不僅為自己增添創作經驗,同時也展現舞團拓展多元走向的意圖。但是如何在添加各式物象或手法的同時,避免喧賓奪主,模糊芭蕾界線,對編舞者而言是項挑戰。在這一波文化思潮中,期盼台灣能走出屬於自我的新舞蹈方向之外,也能保存固有傳統舞蹈文化,同時在舞蹈廣度及深度上能有更精采的呈現。
文字|林郁晶 國立臺灣體育學院、中國文化大學舞蹈系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