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獸慢慢張開牠的身體,配合著聲音恍若獸叫,再慢慢低頭垂地,如獸似蛇蜿蜓爬行,舞者已脫離人身的性別軀殼,蛻變而成非男非女、非獸非人的形體。舞者飽滿的筋肉是一種內在能量的呈現,這種動物內在的力量主導著各種支點而撐起不同的身體造型,使表演的過程充滿張力。
一當代舞團《W.A.V.E—城市微幅》
10/22~29 台北 華山文化創意園區烏梅酒廠
她的身體低俯在地板上,在聲音的烘托下漸漸變形成為獸體;這是蘇文琪對於身體的存在感做出系列的探討之後,在新作《城市微幅》再次呈現同樣的思考。蘇文琪作為舞者所關心的身體,與其說是通過動作把身體知覺反映出來,還不如說是她的身體筋肉在行動時,強烈地呈現出意志的決定力。把身體這樣地第一人稱化,在台灣舞者中尚屬少見,如此強調「我=身體」的存在感,現代性的身體在當代普遍被異化成為崩壞的物體之下,蘇文琪的舞蹈風格可說是非常特殊且具有深刻的意義。
身體與空間的對峙
這隻獸慢慢張開牠的身體,配合著聲音恍若獸叫,再慢慢低頭垂地,如獸似蛇蜿蜓爬行,舞者已脫離人身的性別軀殼,蛻變而成非男非女、非獸非人的形體。舞者飽滿的筋肉是一種內在能量的呈現,這種動物內在的力量主導著各種支點而撐起不同的身體造型,使表演的過程充滿張力。尤其舞台的上端裝置著一片自由升降的電燈,愈來愈住下壓縮著身體賁張的能量,使得行動主體在第一人稱的表現中,其存在感似乎又受到空間佈署所壓迫,身體與空間並置成為一種對峙的氛圍,兩者相對距離愈來愈縮小之時,這種相互抵抗之勢也跟著發揮最大的效力。
抵抗之勢來自身體內在的能量,表現於身體之外的則是她或從地面立起、或著地爬行的動作,這些肢體連動起前後左右的官能反應,譬如從手指→手腕→手臂的連動,不是像芭蕾用動作去配合節拍的身體反應,而是像「舞踏」(Butoh)用關節去牽動身體的官能反應。如前所述在《城市微幅》中,身體通過這種意象化的官能反應,其實是比現實中跳躍、滑動的身體更具有豐富的解釋功能,這也是在蘇文琪的作品中一直沒有放棄的創作企圖。
「舞踏」的身體哲學即是將這種抵抗精神內化於行動中,根本無關乎身體是否抹白粉或齜牙咧嘴。這種抵抗的舞蹈有可能相對於現代舞的直立身體,或有可能針對於科技社會過度馴化而失效的身體,但最大的可能是蘇文琪決定了用意志力來跳舞。身體官能所具有意象生產的作用,仍須通過現實中可視、可觸摸的身體反映出來,因此我們在這裡看到她利用筋肉使身體變形,這個意象實來自她確切掌握到的意志力,而表現出她在舞台上與眾不同的存在感。我們因而就看到撐起她的身體不管是下沉或上揚的支點,都很講究筋肉的平衡與穩定,遂使得她的身體像地底盤根交錯的大樹站立,有時卻像盆景把下半身栽在土裡,始終保持著一種能量的張力。
如女祭司在降神會中充滿能量
下半場她終於站立起來,意思是因上端一片的電燈往上升,原本空間佈署的壓迫感就被釋放,她雙腳仍然不跳不躍不離地面,站穩如一株大樹,卻進入即興的恍惚情境。蘇文琪的鑄身術有如女祭司在降神會中充滿能量,她不會讓自己被壓縮在空間佈署中,她一定要奮身衝破突圍,並且一樣準確地控制著自已身體每一部位的關節。我們試想若是一片電燈一直往下降,讓她幾乎沒有餘地活動,關於「身體」,會不會產生另外一章更有意味的現代性寓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