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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捷(F. Léger):《盤物狀》(1918)。雷捷以「馴化」的立體主義,具現出現代社會的機動性。(陳漢金 提供)
談畫說樂

二戰之間的復甦

「新古典」與「十二音」(下)

康丁斯基在「包浩斯設計學院」任教時期的畫作,與包浩斯的精神相呼應,強調簡約、單純、明瞭,與戰前表現主義式的「抒情抽象」形成明顯的對比。此時期的畫作經常由種種幾何圖形組構而成,因而被稱為「幾何抽象」(geometrical abstract)時期。此時期又是正好與荀貝格的「十二音」時期(1923-1933)疊合,在此時期荀貝格與魏本的音樂,將音樂抽象式的排列組合發揮得淋漓盡致。

康丁斯基在「包浩斯設計學院」任教時期的畫作,與包浩斯的精神相呼應,強調簡約、單純、明瞭,與戰前表現主義式的「抒情抽象」形成明顯的對比。此時期的畫作經常由種種幾何圖形組構而成,因而被稱為「幾何抽象」(geometrical abstract)時期。此時期又是正好與荀貝格的「十二音」時期(1923-1933)疊合,在此時期荀貝格與魏本的音樂,將音樂抽象式的排列組合發揮得淋漓盡致。

「二戰」之間許多機器、交通工具的發明或改良,成了當時巴黎藝術家著迷的對象,畫家雷捷(F. Léger)與德羅涅夫婦(Robert & Sonia Delaunay)經常以立體主義的手法,表達出他們對現代社會「機動性」(motorism)的讚頌。歐內格的兩首「交響動態音樂」具有類似的傾向:第一首是《太平洋二三一號火車頭》,體現出當時最快速火車頭奔馳時的效果;第二首是《橄欖球》Rugby。經常被拿來與德布西相提並論的拉威爾(1875-1937),在他戰後的創作中也經常反映出「新精神」的傾向。在他的一些室內樂中,機動性的效果相當明顯,例如他的《G大調小提琴與鋼琴奏鳴曲》。在大家熟知的《波麗露》中,我們也可聽到機器大、小齒輪同時運轉般的機動聲響。

拉威爾固然在他的某些創作中表達出新古典主義的傾向,諸如他的《庫普蘭的禮讚》Le Tombeau de Couperin(1915-17),或《G大調鋼琴協奏曲》(1929-31)。但是他在戰後譜寫的少數幾首作品卻充滿了深切的徬徨不安:他的《左手鋼琴協奏曲》(1929-31)或雙鋼琴的《圓舞曲》(1919-20),不只回顧著「一戰」的殘忍與荒謬,可能也預示著他死後即將爆發的「二戰」。在「二戰」爆發前後,六人組的某些音樂創作不再像先前的無憂無慮,而是反映或回顧著時代悲劇的創傷,例如浦朗克完成於戰爭期間的《小提琴與鋼琴奏鳴曲》,完成於二戰之後的歌劇《加默爾修女們的對話》,正如畢卡索在相同時期暫時放下他的新古典,而進入比較緊張的一個階段一般,諸如名作《格爾尼卡》Guernica(1937)以後,一直到一九四○年代的創作。

維也納的沒落

維也納在兩次世界大戰之間的藝術發展,不像巴黎那麼眾說紛紜,那麼熱鬧;維也納藝術家們在奧國戰敗後,只能在不良的環境下掙扎。「一戰」之後,哈布士堡王朝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奧地利共和國,動盪的政治與衰退的經濟讓奧國人幻想與德國融為一體,甚至擁護一九三三年以後崛起的希特勒。一九三八年德奧完成合併,一九三九年「二戰」爆發。在此期間,荀貝格於一九二五年轉往柏林發展,一九三三年流亡到美國。貝爾格與魏本孤單地留在維也納,貝爾格於一九三五年死於敗血症,魏本在戰爭結束之前,移居到薩爾茲堡附近一小鎮,戰後不久卻被一美軍誤殺。

在「一戰」期間,荀貝格的音樂創作幾乎被中斷之際,他苦思著「無調性」之後音樂的出路:無調性的徹底解放傳統,過度的自由,宛如「無政府」般令人心慌;是否能為無調性建立一套體系,讓它具有堅實的型態與結構,讓音樂的擴展、延伸受到規約與節制而收放自如。荀貝格終於在一九二三年左右確立了他的創作體系,這套體系後來被他的學生萊波維茲(R. Leibowitz)稱為「十二音音樂」(dodecaphony)。從此,第二維也納樂派的創作離開了無調性,進入新紀元。

作曲者在譜寫一首「十二音」的作品之前,必須先設定「音列」(series):將一個八度中形成半音階的十二個音任意排列,而不讓任何音重複出現,如此得到的一組音列稱為「原音列」(original row);原音列從最後一個音排到最前一個音,得到「逆行」(retrograde)的音列;原音列反方向進行的排列,成為「反向」(inversion)的音列;反向的音列的逆行,稱為「反向的逆行」音列。這四種基本音列被拿來當作創作的基本材料,藉著這些材料精巧的排列、組合、變化、擴充、延伸,作曲者得以創作一部音樂,小如一首小品,大如一部歌劇(如荀貝格的《摩西與亞倫》)。如此構思出來的音樂具有高度的統一性與組構性。十二音音樂的紮實、精簡、統一,與先前組構非常自由的無調性音樂形成明顯的對比。

荀貝格研創十二音作曲手法,有如同時期的巴黎音樂般,具有「新古典」的傾向,它精密的排列組合源自傳統的對位法;他還受惠於種種傳統的作曲手法,尤其是變奏與發展的手法。貝爾格與魏本受到荀貝格的啟發後,也熱中於應用十二音音樂的創作,但各自開闢出獨特的路徑。貝爾格的十二音音樂創作,嚴謹中不失自由,兼容無調性的不協和音響與調性的協和音響。魏本則朝著極度嚴謹、精簡的方向發揮。

荀貝格與康丁斯基

荀貝格早在一九○八年無調性音樂時期開始學畫,正如前述,他的畫風是相當表現主義的。維也納的畫家們,克林姆、西勒都死於一九一八年「一戰」結束之前,柯克西卡先是像荀貝格一樣,到德國去發展,後來漫遊歐洲各地。「分離派」好不容易建立的維也納美術非凡成就,在一戰之後形同瓦解。因此,荀貝格在戰後與美術界頻繁的互動已不在維也納,而是在德國。

早在戰前荀貝格在維也納舉行他的第二次畫展(1910)時,認識了俄國畫家康丁斯基(W. Kandinsky,1866-1944)。荀貝格後來應邀參與慕尼黑「藍騎士」(Blaue Reiter)畫派的相關活動,該畫派由康丁斯基主導,同時具有法國野獸派與德國表現主義的特徵,前後只延續了三年(1911-1913)。該畫派於一九一二年出版的《藍騎士年鑑》,刊載了荀貝格與魏本的三首藝術歌曲樂譜,還登出了四篇與音樂有關的文章,其中一篇是荀貝格的〈音樂與歌詞的關係〉。荀貝格還在一九一二年藍騎士的畫展中展出四幅他的畫作。

荀貝格與康丁斯基的友誼,他們彼此之間的書信往返,以及他們思想上、創作上的平行與類同,值得我們注意。荀貝格在他的《和聲學》及其他論著中,一再強調「靈性重於技巧」,康丁斯基在他的《關於舞台設計》一文中,也有類似的看法。兩人都主張音樂上調性的解放,不協和效果、微分音與其他新穎手法的應用,以便有助於心靈的自由表現。

康丁斯基早年的畫作是具像的,一九一○年代以後才逐漸擺脫具像,進入抽象的階段,就像荀貝格一九○八年之前的初期創作是調性的、後浪漫的,之後是無調性的、表現主義的一般。康丁斯基一九一○年到一九二一年這段期間的創作被稱為「抒情的抽象」(Lyrical abstract)時期,與荀貝格的「無調性」時期(1908-1923)幾乎是完全平行的。在此時期,康丁斯基嘗試表達「宛如音樂或舞蹈般的靈性」,以抽象的形式表達出情感的變化,而這種抽象式的情感表達是相當自由、誇張、強烈的,有如荀貝格無調性時期的音樂一般。

一戰爆發後,康丁斯基回到俄國,戰後才重返德國,一九二二年開始任教於「包浩斯設計學院」(Bauhaus),直到一九三三年該學院被納粹解散為止。包浩斯是強調現代感的設計學院,康氏此時期的畫作,與包浩斯的精神相呼應,強調簡約、單純、明瞭,與戰前表現主義式的「抒情抽象」形成明顯的對比。此時期的畫作經常由種種幾何圖形組構而成,因而被稱為「幾何抽象」(geometrical abstract)時期。此時期又是正好與荀貝格的「十二音」時期(1923-1933)疊合,在此時期荀貝格與魏本的音樂,將音樂抽象式的排列組合發揮得淋漓盡致。

康丁斯基的論著《點,線,面》(1926)闡明了他的抽象結構的創作觀念,這些觀念也可在第二維也納樂派的作品中有著類似的表達方式。十二音音樂中,音符經常出現大跳的效果,點狀的分布,而被後人稱為「點描法」(pointillisme),此詞雖出自十九世紀末後印象派畫家秀拉(G. P. Seurat,1859-1891)的獨特畫法,然而我們不能將魏本的音樂與秀拉的畫法相提並論,而是與《點,線,面》的理論視為同類。康丁斯基對色彩的敏感,正如同荀貝格的處理音色一般。荀貝格早在無調性時期已做了很多所謂「音色旋律」(Klangfarbenmelodie)效果的嘗試,最明顯的例子是〈顏色〉(《五首管絃樂小品》第三樂章,1909)。在這類音樂中,不同樂器演奏出來的音符彼此交替出現,有如不同音色組成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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