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二○一一年，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知名劇作家郭啟宏的新作《知己》首演，辜懷群和李寶春是台下觀眾。隔日，郭啟宏找辜懷群聊天，兩人對「知己」各有不同的定義與看法，卻因此擦出了合作火花。

郭啟宏喟嘆「人生變化是常情」，且未必得已，以同情代替責備。辜懷群則認為，還有一種「知己」，是明知對方想的是別人、做的努力也是為別人，卻仍不離不棄，一路情義相挺；甚至犧牲自己，助他圓夢。辜懷群說，當晚郭啟宏寫了一首一百多行的長詩，同時把《知己》的京劇演出權贈她，指定由李寶春執筆改編。曾看過新劇團《弄臣》北京演出的郭啟宏說：「你們連雨果的小說都能做成這樣，我就信任你們！」

所謂「知己」為何？  郭與辜詮釋不同

《知己》說的是三個朋友剖心交往的動人故事：為人所陷而遭放逐廿幾年的吳兆騫、奮不顧身營救老友的顧貞觀、重義氣愛朋友的納蘭性德。劇情描述清代文人、著名詩詞《金縷曲》作者顧貞觀為營救受「江南科場案」牽連的舉人吳兆騫，奔走廿年。其間，有「清代第一詞人」之稱的納蘭性德被顧貞觀的行為感動，從旁協助營救好友。就在顧貞觀歷經波折終於盼得故人歸的時候，兩人卻在一次口角後，多年朋友形同陌路，不再來往。

劇作家郭啟宏將口角的原因合理推估為「顧貞觀發現吳兆騫變了」，顧貞觀發現，那個昔日狂放不羈的江南才子吳兆騫，已經變成了貪生怕死的小人，不復昔年錚錚。顧貞觀失落之餘，離開京師，回鄉耕讀終老。

辜懷群則有不同詮釋，她以為，顧貞觀要救的，是他理想裡的那個有志氣有文采的完美偶像，不是一個有長處也有短處的真人。當半生追逐的理想經不起現實的考驗而「蒙塵」時，他失望於偶像的墜落，孑然離開，確實保持了理想主義者的鍥而不捨與高潔。但他可曾想過：萬一吳兆騫如此苟延諂媚，是為了留一口氣回來相見？

套用現代人說法，辜懷群說，顧貞觀錯過的，是身邊不起眼的「小確幸」：「對吳兆騫失望了的顧貞觀倘若看看身旁，為他奮不顧身營謀運作的納蘭性德，他會發現在現實生活裡，他有知己。納蘭性德不要求他做個完美的偶像，如他之要求吳兆騫，只風雨同舟同進共退，他很幸福。雲姬情繫於他，了解他，卻從不要求他回報，他有知己。」

辜懷群強調，郭啟宏是悲憫的，他替吳兆騫這種經過冰天雪地非人生活的蒙冤者申辯，指他們的改變未必是個人因素，乃環境與造化使然，請世人不要苛責，明顯地指涉中國文革前後的某些人情況味。而回京後的吳兆騫並沒有太多記載傳世，他比顧貞觀大五歲，按理廿年冰凌、澇旱、惡風、加上冬季均溫攝氏零下十四度的寧古塔所摧毀的不止是傲氣與耿骨，他的身體可能也好不到哪裡去了。他應是「偷笑」地「撿回」了餘生。

從話劇到戲曲  京崑表演區隔角色

如果說話劇版是逼真歷史，戲曲版則是跳脫歷史，以表現手法，探討人心幽微。京劇版中，李寶春不演顧貞觀，反而挑上了吳兆騫，這跟他文革時期曾被下放到農場鍛鍊過有關。李寶春說，《知己》呈現人性現實面。他的名角父親李少春遭文革批鬥時，曾想自殺，最後病逝；「只有被改造，不把痛苦往心裡去，才能活下來」。歷經放逐與赦回的磨難、擺動於孤傲與卑懦之間的吳兆騫也只是為見家人，「裝傻變真傻」。

話劇改編為京劇，最難的是戲曲行當問題。如何在戲曲舞台上同時出現三個生角，且都是主要人物，而不顯彆扭？李寶春將顧貞觀的表演寫為崑曲，找來名崑曲小生溫宇航擔綱，納蘭性德則由年輕戲曲演員李侑軒演出。藉由京崑劇種表演技法的不同，區隔角色性格。

新編京劇《弄臣》以大型西方管絃樂伴奏，演出穿插瘋狂的舞蹈和饒舌；《知己》唱腔採取京崑並茂，京與崑的轉折，考驗編曲者的能耐。辜懷群說，《知己》的音樂由作曲家鍾耀光譜寫，並由中國當紅、在劇種音樂之間運用非常靈活的朱紹玉出馬編寫唱腔。現場演出則由瞿春泉指揮臺北市立國樂團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