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編舞家古名伸、梅卓燕,聲音藝術家梁小衛與鋼琴家黎國媛,與導演張育嘉一起推出的跨界製作《不可言說的真實》,勇敢地挑戰被譽為「美國最聰明的女人」的作家與評論家蘇珊.桑塔格。五位創作者從「身體」出發,萃取出「觀看」的關鍵字,既對「外」,亦向「內」,試圖從各自的生命經驗,找出與桑塔格的生命經驗疊合的可能。
臺北藝術節《不可言說的真實》
8/21~23 19:30 臺北市中山堂光復廳
INFO 02-25289580轉191-199
這是一個匯聚了5+1位女性創作者的作品。
兩位編舞家(古名伸、梅卓燕),一位聲音藝術家(梁小衛),一位鋼琴家(黎國媛),一位導演(張育嘉),再加上一位聰敏無比的知識分子——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
五位相異領域、不同個性的創作者,要如何共同面對這位號稱是「美國最聰明的女性」的桑塔格?找我劇場導演張育嘉擔任的是收束與整合的角色,姑且不提與四位老師輩的藝術家工作的眉角,如何將這幾位來自台灣、香港的藝術家與桑塔格的生命經驗疊合,就是一個大考驗。
一開始,是從《論攝影》出發,後來場地的更動,中山堂的開放性與攝影黑盒子的調性不吻合,她們將視線轉向《反詮釋》、《疾病的隱喻》、《旁觀他人之痛苦》……有趣的是,最觸動她們的不是上述的評論名著,而是桑塔格的日記《正如身體駕馭意識》,身體作為意念的顯化,四位資深表演者聚焦在這主題,並不讓人感到意外,張育嘉說:「她們都是做身體訓練的,包括音樂、舞蹈或身體的表演,她們已經或即將面臨更年期的煩惱,開始對身體的反應很關注。」(順道一提,他們甚至將身體保健的動作也編進了舞裡)
更進一步地,五個女人從桑塔格的著作與生命歷程中,萃取出「觀看」的關鍵字,而觀看的方向不只對外,她們更被桑塔格所說的「我喜歡躲在眼睛後面看世界,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看到了多少」狠狠刺中。這位聰敏的評論人,無疑對「觀看」有深刻的自覺,觀看的雙重性不只影響外在世界,也與觀看的個體息息相關。
女性角色轉換
「桑塔格太聰明了,她看得太透徹,容易受傷。她必須武裝自己的脆弱,她要強悍,但身為女人,她又必須收起鋒芒,因為她害怕被拋棄。」在《正如身體駕馭意識》裡,散落的字句不僅是桑塔格思辨過程的吉光片羽,也透露著她在專業文章中未曾表現出的自我質疑與不安全感。
比如:渴望安心,同時也獲得保證(那種想要問我是否仍然被愛的渴望,那種想要說我愛你的渴望,半是擔心上次說過之後別人就忘卻的害怕)。
比如:我看重專業能力+力量,認為(從四歲起?)這對「身為一個人」而言,至少,比裝可愛更容易達成。
五位女人面對桑塔格赤裸坦白的心緒流淌,開始思考自己都曾經歷過的,女性在公領域與私領域的身分、心境轉換。她們在排練時,開始討論:「你看到的東西不見得是真的,可是感覺到的東西難道是假的嗎?」「我們什麼都沒有說,我們是笑著的,其實我們心裡有很多情緒,那你能說我感覺到的情緒不是真的嗎?」
於是,在《不可言說的真實》中,四位演出者各自從不同生命切口,嘗試疊合進桑塔格的生命。在舞台上,她們既是桑塔格,也是她們自己。
如果感覺害怕,通常是對的
「我是一個想的比講的快的人,跟多位創作者一起工作,常常要提醒自己慢下來。」張育嘉說,共創與導演主導的模式大不相同,後者有明確架構,能夠快狠準地進行,共同創作則要「等」,等不同意見匯流成河,等輪廓長成,等枝芽茂盛,幾乎像天外奇蹟的靈感乍現,等的過程也要允許混亂發生,而導演的工作則是在最佳的時機伸手捕捉。
「創作是有機的,要有紀律,但必須有充分的自由。有未知的火花,才能有讓作品變得更好的機會。」二○一三年,張育嘉至紐約參與國際導演實驗室(World Wild Lab),與不同導演一起工作的經驗影響她極大:「就像戀愛,接納彼此的優缺點,才能撞擊出超過加成以外的火光。」
但當然也有順暢與充滿阻礙的「戀愛之路」的差別,張育嘉說:「這取決於一個人信任生命的強度,當對生命有足夠的信心,就能夠在排練場立即地敞開自己。」談起本次製作的四位「戀愛對象」,性格與創作風格皆相距甚遠,她忍不住笑了:「古古(古名伸)是做即興的,需要有一個框架,在框架中發揮;小梅(梅卓燕)則總是思考『為什麼動?』,她必須要知道自己動的驅力,才能生出動作。她們很互補。」
另一組音樂的表演者——梁小衛、黎國媛同樣也是互補的存在,「小衛是很本能的表演者,當你丟出個東西,她能自在延伸出很多元素;國媛則有厚實的古典底子,當我們有明確的想法,她就像自動導航型的資料庫,她能立即抽取合適的內容,進行曲式、風格的變奏,她的音樂是經過縝密計算的。」
但面對充滿著不確定元素的創作方式,難道不會緊張嗎?「如果感覺到害怕,感到自己正走上一條不一樣的路,通常是對的。」張育嘉如是說。
蘇珊.桑塔格 也跨足電影與舞台劇
蘇珊.桑塔格生於一九三三年的美國紐約,卒於二○○四年,是近代美國最重要的知識分子、作家、評論人之一,她以充滿睿智洞見的評論為人所知,一九六六年出版的《反詮釋》Against Interpretation and Other Essays更讓她名噪一時,至今仍是經典之作。即使她的每本評論集都擁有如此大的影響力,但她始終認為自己是一名創作者,她的第一本小說《恩主》The Benefactor在一九六三年出版時,曾被德裔政治理論思想家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評為「極富創意、師承法國文學的重要作家」。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寫文章,桑塔格也拍電影、導舞台劇。
桑塔格與紐約藝文圈交往甚密,導演陳耀成在〈懷念蘇珊.桑塔格——文明的守護與重生〉一文中,提及「她可以跪在卡內基音樂廳地上與現代舞名宿康寧漢聊天,或於戲院最前數排座椅上大吃爆米花」,但她的藝術品味無疑是歐洲取向的。天才驕傲如她,當然不滿足於寫字撰述,她拍過四部電影:《食人者二重奏》Duet for Cannibals、《卡爾兄弟》Brother Carl、《許諾的土地》Promised Lands與《無導之旅》Unguided Tour;導過米蘭.昆德拉的《傑克及其主人》Jacques and His Master;唯一寫過的劇本是《床上的愛麗絲》Alice in Bed,並自言:「我的一生都在為寫《床上的愛麗絲》做準備。」(張慧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