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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利時演員溫.歐普茹克是全劇核心,原為長號手的他,因咽喉疾病退為樂隊裡的鈸樂手。(Phile Deprez 攝 Edinburgh International Festival 2015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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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諧樂聲中,提點生命差異的雜音

亞蘭.布拉德勒作品《向前,走!》

在今年愛丁堡藝術節演出的《向前,走!》,是比利時當代舞團編舞家亞蘭.布拉德勒與導演法朗克.范萊克合作的作品,從一個軍樂隊的彩排開始,透過微觀一名老人與樂團的衝突、角力與合奏,突顯群體與個體之別。比利時演員溫.歐普茹克在劇中演出齊整的銅管樂隊的「他者」,透過對樂隊成員插科打諢的質詢,在同質的樂隊中讓個人的異質性逐漸顯露,他們私密的慾望、愛、苦痛與脆弱。

在今年愛丁堡藝術節演出的《向前,走!》,是比利時當代舞團編舞家亞蘭.布拉德勒與導演法朗克.范萊克合作的作品,從一個軍樂隊的彩排開始,透過微觀一名老人與樂團的衝突、角力與合奏,突顯群體與個體之別。比利時演員溫.歐普茹克在劇中演出齊整的銅管樂隊的「他者」,透過對樂隊成員插科打諢的質詢,在同質的樂隊中讓個人的異質性逐漸顯露,他們私密的慾望、愛、苦痛與脆弱。

八月份,愛丁堡的每天晚上都有一個風琴手在軍樂節(Tattoo)齊整壯美的數百人樂隊演出後,獨自一人在城堡上演奏,蕭索悠長。這是蘇格蘭自一九五○年以來的傳統,百人群體的和諧是奇觀,單一個體的獨特則是生命。同時,城堡不遠處的國王劇院(King's Theatre)也正上演這樣一個銅管樂隊,與一個人。

這是愛丁堡藝術節的《向前,走!》En Avant, Marche!,結合音樂、劇場、舞蹈由比利時當代舞團(Les Ballets C de la B)的亞蘭.布拉德勒(Alain Platel)繼《梔子花》Gardenia 後又一次和導演法朗克.范萊克(Frank Van Laecke)合作的作品。

在這個作品裡,「樂隊」無疑是一個象徵,是努力往同方向前進的小型社會縮影,布拉德勒與范萊克透過微觀一名老人與樂團的衝突、角力與合奏,突顯群體與個體之別。有趣的是,這個作品幾乎可以看作是軍樂節的「後台」,讓觀者近距離地想像城堡前浩大陣容樂團的「每一個人」的可能樣貌。

其中,比利時演員溫.歐普茹克(Wim Opbrouck)不只是全劇核心,也是催化劑。他飾演的垂垂老矣、面臨迫近的生命終點的長號手,因咽喉疾病,退為樂隊裡的鈸樂手,開場是他獨自在舞台中央等待其他團員,並準備用錄音帶練習他的新樂器,但延遲的音樂聲讓練習的動作定格,他手足無措,滿臉滑稽的悲傷,猛地竄起的尷尬與怒意,不只引發觀者的笑意,也揭示了他作為「不合時宜」的存在隱喻。

為每個不一樣的表演者找到動的方向

「不合時宜」最能彰顯人性複雜之處,而布拉德勒學習心理學、教育學,並曾從事兒童多重障礙教學的工作背景,因此特別能理解生命的皺褶,作為凝視邊緣的行家,他向來有將人性隱微處在舞台上敞開的能力,刺痛觀者,像一面鏡子映射觀者最不欲人知的「不正常」。

布拉德勒曾經拒絕「編舞家」的標籤,直到知曉“Choreographer ”的字根源於chorea(註:因神經變性所產生不受控制的肢體痙攣、面部失調的疾病,又稱舞蹈病),他說:「我才知道原來我是個編舞家。」

不意外地,團名中的“Ballets”在《向前,走!》中,一如既往地顯得名不符實又滑稽。碧娜.鮑許式的「為何而動,而非如何動」的觀念仍然驅策著編舞家,布拉德勒深知每個人都能跳舞,但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專業的芭蕾舞者。本劇的表演者(七名the Dalkeith and Monktonhall Brass Band 的樂手、四名演員)中,只有極少數人有芭蕾底子,他透過與表演者在排練時的撞擊與相互理解逐步編織《向前,走!》,布拉德勒直言這樣的工作方式讓緊張感在排練時就開始發酵,「不是每個人都對這樣的工作方式感到自在。」

因此,本作依舊維持著布拉德勒對「動」的理解,而充斥大量潛意識、無邏輯等異常狀態的肢體語彙,看似隨機、古怪、混亂、不按牌理出牌,他為每個不一樣的表演者找到了動的方向,這些不完整、不受控制且不成熟的動作,絕對不是古典意義的「芭蕾」,但對布拉德勒而言都是舞蹈。

無法彩排的生命場景

《向前,走!》從一場彩排開始。舞台前景原本空蕩一片,後隨團員出場而排列出椅子,後景是以鷹架搭設出的三層空間,粗糙且不甚穩固,像是生活的粗胚,而混亂嘈雜、莫名所以的情節,就像生命本身——彩排的不可能,且充滿各種不預期與不完美。

布拉德勒理解群體和諧之必要,但更贊同異質雜音,並且相信兩者並行並不相悖。本劇透過兩個主要事件——樂團排練,及老樂手與擔任啦啦隊女郎的妻子的感情線——並行交織,在怪異的情境中,同時呈現群體的同質性與異質的人性幽微,在群體中看見他者。

歐普茹克就是齊整的銅管樂隊的「他者」,是他使得和諧而趨近死沉、照章行事的團體鮮活起來,異質的雜響讓尋常之物顯得超現實。他雄辯,話多,不懂得閉嘴,他是能在嚴肅軍樂中跳起舞的人,「什麼是生命的意義?」他問,用各種語言質問生命,幾乎像首歌了。

他因此而明白恐懼,「我恐懼狂風、暴雨、快樂、制服……恐懼是男人最好的朋友。」他沒說的是,他更恐懼死亡。當他的妻子追著他,給他藥,而他仰頭將水噴向空中,舞台的另一端正上演男歡女愛的戲碼。生與死並陳,布拉德勒讓生命中荒謬又無奈的片刻反覆堆疊,老人將藥水噴向空中的動作,一開始讓人發笑,後又讓人在水光中看見衰老、死亡與慾望,而絕望地讓人靜默,成為全劇最令人心碎的場景之一。

此外,歐普茹克對樂隊成員插科打諢的質詢,更讓觀者看見穿著統一的制服裡面,銅管樂隊裡每個人都不一樣,是老師、律師、家庭主婦、銀行員、護理師……他們就像我們每天在自己的學校、辦公室裡遇見的人,就像天空中的繁星,沒有一個是相同的,沒有一束光是重複的,每一個人都是極少數的人。

歐普茹克的角色作為一個雜音者,在同質的樂隊中讓個人的異質性逐漸顯露,他們私密的慾望、愛、苦痛與脆弱。即便被要求吹奏同樣的曲調,也能讓人記住他的與眾不同。布拉德勒透過《向前,走!》提醒觀者去尊重理解他人不同,而非去拒斥那些不同於「我們」的想像共同體之外的人。

本作結束在戛然而止的和諧演奏中,但在那突兀的短暫空白中,好像又聽見了歐普茹克(或是村上春樹的羊男)的絮絮叨叨:「前進吧,繼續前進吧,什麼生命的意義本來就沒有答案,就算覺得恐懼、疲倦,但任何人都有這樣的時候。繼續演奏吧,只要記住你自己,只要音樂還繼續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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