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見体「王定國小說」系列作品《落英》
2023/5/27~28 14:30
2023/5/27 19:30
臺北表演藝術中心 球劇場
如果說女人如水,那也應該是流動的,徐麗雯就是流動的狀態。
長年遊走於演員、編劇、導演的多重身分,徐麗雯何以有哪麼多的選擇?她說,那只是她「沒有放棄其他的選擇」而已。身為一位創作者,本可以沉靜,可以喧嘩,可以站在鏡頭前面,也可以安居鏡頭之後,徐麗雯寫字,說話,思考,如水一樣移動——然而,他者能否同樣以流動的眼睛,去認識這位創作者?認識她與生俱來的多面向?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真實,不只有一種長相
社群媒體上的徐麗雯有很多張臉。這句話不單指她演繹過的那些角色,也指的是,在出席不同場合時,她的樣貌經常被賦予不同的妝容,畢竟那些妝都來自不同的彩妝師之手。
「我是真的沒有化妝能力的,現在留下來的化妝用品……已經是大學時期用到現在了?」說著,連她自己都笑了起來,「我好像應該得學一下,但又對那些事情沒有興趣。」
對化妝沒興趣,大概是因為她把多數心力花在與人的溝通上了。
比起是否好看,徐麗雯更在乎如何與他者相遇,產生對話,激發共感。而她既能編導,又能演戲,可與大眾對話的選擇性就多了起來——透過作品交流是一種方式,而出席公開場合也是。偏偏,後者偶爾會帶給她一層薄薄的困擾。
徐麗雯謹慎地說:「有時候很想出席更多活動的場合,期待與大家進行真實的互動與交流,但如果主辦方或是我沒有預算的話,就無法帶妝出席,這多少會讓我有些猶豫。」話說得那麼謹慎,是因為她明白「真實」的定義能夠有多少個形狀。
經常轉換身分的徐麗雯,似乎也長出多面向的觸角,能夠同理大家對於「真實」的理解有多不同——有些人期待的是導演的她,有些人想像過編劇的她,有些人看見了演員的她。人是擁有那麼多的可能性,然而一旦你只符合某部分的真實,似乎就背棄了另一樣。
因此,即便今日以編導身分出席公眾場合,她作為演員的那個面向,也恐怕會被另一雙「目睹過真實」的雙眼觸及,不可不謹慎。因為如此,現身大眾面前,她必須撐起起更多責任,時時刻刻把每一種身分都穿戴在身上。至於外貌的美醜,應只是我們肉眼能看見的其中一種。
成為演員以後,「漂亮」彷彿便不再一件私事,而是公眾議題,徐麗雯深諳此理,卻也隱隱好奇——公眾的美的意識,有沒有可能有更多面向的解釋?

畸怪的模樣,難道不也是種美?
對徐麗雯來說,她似乎時常帶著兩雙眼睛來思考事物。一雙用來看見自己,她清楚這世界期待一位演員該有多美,因此她理當撐起這種美;另一雙眼睛,她面向世事,且總是不由自主被一些畸怪的特質所吸引。
「大學時我第一次看到攝影家Diane Arbus的作品,她出身富裕、自己也長得很好看,但有一系列照片是她特意拍攝身體帶有殘缺之人的畫面。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之後覺得——好像觸動到我很內在的部分?」
說到畸怪之美,徐麗雯信手捻來都是例子,像是小說家谷崎潤一郎,「他筆下的《春琴抄》寫得極度優美,又有一種怪異感,比方說外貌姣好的女主角春琴,因為雙眼全盲的關係所以吃相很醜。」另外,又或者是樂團Antony and the Johnsons的主唱Anohni,「她是一位跨性別的歌手。最早我是在誠品看到那張封面專輯,一個全身塗白的胖子,看起來不分性別,畫面很吸引我,聽音樂的時候也產生一種連結感。」
原來如此,美是向著光的,也是光到不了的地方,徐麗雯彷彿也透過對於美的感知,去認識這個世界,她說:「所謂的美醜,明亮或者暗影,對我來說那是合在一起的東西,沒辦法分開來談。」
於是,從早年的編導作品《黑貓大旅社》,乃至近年得獎之作《光的孩子》,徐麗雯創作的故事,總是光影交錯,觀眾如站在一張榕樹之下,感受暗影也感受熾熱。
創作應該是這樣多面向的感受性才對——是的,「理想上」來說是如此。然而多數時候,人難免受表象所吸引,徐麗雯分享:「記得《黑貓大旅社》剛露出的時候,影展上就有人對我說:『喔,妳就是那個長得很漂亮的導演啊。』」她溫溫地說著,又頓了一會兒。
這停頓,似乎是她也不好歸類那句話是善意,或者帶著一種小小的惡?在善惡之間的回應擺盪,也是徐麗雯的日常。
因此,對於此類言論,她往往只能做一個短暫的結語:「我當然不能說這個皮囊沒有帶給我好處,但我發現很多女性可能都面臨過這樣的狀況——不曉得對方想要與你的合作的創作意圖是什麼?當你因為好看的長相而被關注作品之後,你的作品就要做得更好、更多,才有辦法讓大家真的看見這個作品。」

是那些我沒有做的選擇,形成今日的我
2021年徐麗雯奪得金鐘編劇獎的得獎發言,至今仍備受討論,她說期待未來不再以『女編劇、女導演』等詞稱呼女性創作者,短促的一句話,瞬間引爆整個社會的討論。那段時間,她彷彿成為女性主義的表率,彷彿是長期揉捏著一個女性意志的陶、窯烤出爐,信念堅固而不容質疑。
然而,那句發言其實就與她的創作態度一致——並非肯定句的表現,而是問句式的發展。許多決定,並非基於她明確知道「應當如此」,而是好奇地詢問「能否如此?」
「當年《黑貓大旅社》送去女性影展,結果被退回,說這個作品沒有女性意識,因為裡面描述一位女性移工和智能不足者在一起的段落。我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思考,到底什麼是女性意識?什麼是女性?」她說這個疑問如今依舊是一個進行式,一面探問,一面尋找,鮮少有得到正確答案的時候,但至少這一路她已刪去了許多。
刪去的例如——不希望以作者論討論所有的作品,不希望以性別綑綁作品的討論空間,不想被強調為「女導演、女編劇……」。對此,她細細地解釋:「這種感覺就像是很多人也會問我:『為什麼用這個導演方式處理,卻不用那一種』?但對我來說,比較重要的是『我沒有做的那些選擇是什麼』,而不是我做了一個很對的選擇。就像是繪畫一樣,我們只能夠在我所知處下筆。」
這道理,如她私底下素顏的生活方式,不是基於什麼勇敢的選擇,純粹接受自己沒有化妝能力,卻也的確喜歡那不帶妝容的長相。即便裸著的那張臉,可能並非鏡頭前所需要的,她當然知道;但是那是最自在舒適的狀態,她也是知道的。
這麼說來,你會明白徐麗雯不是出窯的陶,而是流動的水,期待有一天,更多人會明白流水無法被定型,不以美醜或者性別而隱蔽了真實的限度,潺潺如是,流向暗影,也流向光。
人物小檔案
◎ 演員、導演、編劇。表演橫跨影、視、劇場。
◎ 編導作品《光的孩子》獲2022紐約電視節劇情片類銅獎、第56屆金鐘獎迷你劇集(電視電影)編劇獎、亞洲電視大獎最佳編劇獎、台灣國際女性影展觀眾票選獎,並入圍亞洲影藝創意大獎最佳導演獎。編導作品《黑貓大旅社》獲香港電影節費比西獎提名;導演作品《到站》入圍2014年金鐘獎。曾入圍電視金鐘獎戲劇類最佳女主角獎、亞洲電視節最佳女主角獎、亞洲電視節最佳女配角獎,並獲得評審團特別推薦。
◎ 劇場演出作品:禾劇場《忿怒》;新點子劇展《變奏巴哈─末日再生》;戲班子劇團《再見好不好》;褶子劇團《死刑犯的最後一天》;盜火劇團《台北筆記》;客家音樂歌舞劇《天光》;窮劇場《紅樓夢續》;動見体《暴雨將至》、《誰在暗中眨眼睛》。
《落英》 將在小說中隱身的女主角拉到劇場中心
延續編劇徐麗雯的創作關懷,其改編自王定國小說的《落英》,將小說中隱身在背後的、朦朧且純淨的女主角「雪」拉至中心,講述5個男子與之羈絆、糾葛的故事。且如徐麗雯善於將光影揉捏在一起的能力,她亦相信真實的人性不僅單一面相,每個男子記憶中的『雪』都是不同的,而他們多少都認為自己有能力拯救這個女子。然而有沒有可能,雪從來不單單只是活在其中一位男性的幻想之中,她是這些想像的集合體,或者更多、更複雜?(郝妮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