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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水龙与刘凤学(林铄齐 摄)
艺次元曼波 HEART to HEART 乐舞联手 重生乌江魂

马水龙 ╳ 刘凤学

继《窦娥冤》、《沉默的飞鱼》,马水龙及刘凤学两位台湾重量级的艺术家再度合作,以楚汉争霸为背景,邀请指挥邱君强带领NSO国家交响乐团、集合新古典舞团、台北爱乐合唱团、国立台湾戏曲学院民俗技艺学系共同推出大型舞剧《挥剑乌江冷》。此剧改编自马水龙于一九九七年演出的说唱剧《霸王虞姬》,在原来的四幕六十多分钟加上序幕,扩充为七幕九十分钟的作品。移除了原有的词句,将主角项羽、虞姬及配角刘邦分别改以唢呐、南胡与琵琶替代。而剧情上,则从张良纳履、韩信胯下之辱揭序,一路演绎两位主角的恩爱、鸿门宴至含泪乌江前。

马水龙及刘凤学虽分属不同范畴,却互有涉猎,并且一致认为两类艺术领域相通。刘凤学大学时副修音乐,是舞蹈界少有看总谱排练的编舞家;而马水龙对色彩视觉敏锐,在谱写音乐时,脑中就有舞蹈画面出现。音乐与舞蹈的创作紧紧相扣,两位大师联手打造的作品,更将气势磅礡、撼动人心。

趁此机会,本刊邀请两位艺术家深度对谈,分享各自的艺术历程与这次合作的想法。

继《窦娥冤》、《沉默的飞鱼》,马水龙及刘凤学两位台湾重量级的艺术家再度合作,以楚汉争霸为背景,邀请指挥邱君强带领NSO国家交响乐团、集合新古典舞团、台北爱乐合唱团、国立台湾戏曲学院民俗技艺学系共同推出大型舞剧《挥剑乌江冷》。此剧改编自马水龙于一九九七年演出的说唱剧《霸王虞姬》,在原来的四幕六十多分钟加上序幕,扩充为七幕九十分钟的作品。移除了原有的词句,将主角项羽、虞姬及配角刘邦分别改以唢呐、南胡与琵琶替代。而剧情上,则从张良纳履、韩信胯下之辱揭序,一路演绎两位主角的恩爱、鸿门宴至含泪乌江前。

马水龙及刘凤学虽分属不同范畴,却互有涉猎,并且一致认为两类艺术领域相通。刘凤学大学时副修音乐,是舞蹈界少有看总谱排练的编舞家;而马水龙对色彩视觉敏锐,在谱写音乐时,脑中就有舞蹈画面出现。音乐与舞蹈的创作紧紧相扣,两位大师联手打造的作品,更将气势磅礡、撼动人心。

趁此机会,本刊邀请两位艺术家深度对谈,分享各自的艺术历程与这次合作的想法。

舞剧《挥剑乌江冷》

11/30~12/1  19:30   12/2  14:30

台北 国家戏剧院

INFO  02-33939888

 

对谈时间  2012年10月17

对谈地点  台北 国家音乐厅四楼交谊厅

Q:请两位聊聊最初合作的过程及想法,以及本次演出的设计特点。

刘凤学(以下简称刘):我们的合作都有卅年的历史了,第一次合作是《窦娥冤》,从一九七七年我们就开始策划,一九七九年演出。回想到那时,我一直很想做《窦娥冤》,可是就觉得一定要有很好的音乐才能把舞蹈衬托出来。后来见到马老师、跟马老师谈才定案,我们沟通大概一两年时间。那场马老师没有采用乐器,完全用人声的音乐非常感动人,甚至有时候团员排练到会哭。那时他一面作曲,一面看我排舞,我们经常讨论。我和马老师合作很幸运,很多小细节的地方,都会注意到。

马水龙(以下简称马):我记得刘老师拟了大纲,我揣摩了很久。其实我早在高二看到《窦娥冤》这出戏就觉得很感动,正好碰上刘老师,真是一拍即合。那时我一口就答应,就重新又读一遍,虽然还不知道刘老师会怎么编,但我一读,脑子里一幕一幕就出现。因为剧情本来就是冤到不能再冤的,我里面用了很多道白,像是「天啊,你何为天?」天地都骂了,很震撼。我读剧本,就刺激我音乐出来。后来看到刘老师的大纲,就照著大纲慢慢整理。

我那时候想说不要太多管弦乐,我也不要合唱,我用人声、唢呐,还有打击乐器的文武场。唢呐象征真理,只要窦娥出现,唢呐就出现。在我心里是想说:「窦娥你不要寂寞,真理是永远跟你在一起的。」音乐里头有叫、喊,所以我称它为人声而不是合唱。曲子写完后刘老师急著要排,我就用东吴合唱团,不够的就再叫人,先到淡江中学去集训,练完后就进录音室,刘老师还陪我进录音室录音。其实那时都是边练边录,不是很满意,可是刘老师说很好。

刘:马老师那时一直说:「再给我几天。」我说:「不行耶,录音室不可以留那么久。」(笑)其实拿到音乐之前我就开始排了,把时间、动作、强弱,然后音乐出来后,再根据音乐调整,这样感觉就出来了。

我比较喜欢小市民的心声,而且《窦娥冤》故事本身非常感动人,如果艺术没法感动人,你不会对它起共鸣。因为戏里用到绳子,我还不断去看它,我在办公室里挂了个绳子,学校舞蹈教室也有,没事我就将脖子往绳子上方伸一下,模拟窦娥临刑前那个心理状况。我非常喜欢唢呐,也喜欢里面用的戏剧道白。演后我看了评论,很多评论家表示肯定。那时是在国父纪念馆演出,票房也很好。

 

Q:刘老师当初想学舞蹈备受父亲反对,历经波折后才如愿;马老师则是从自学到考入艺专。两人的艺术追求都经过了一番奋斗?

刘:当初父亲非常反对,但还没有驱出家门就是。他觉得我的兴趣是趋向于音乐的,所以说我宁可让你去学别的,也不要去跳舞。可是我很自然地就走上这条路,在那时候我觉得妈妈是最好的沟通桥梁,因为妈妈很疼女儿。另外我一个姊姊她长我四岁,她学教育,也比较了解我,所以在这中间和父母也做了比较好的沟通。经过这些也给我一个警惕,我一定要做得很好。

当时有很多梦想。我生在东北,生长的那个年代是日本人统治东北,所以看到很多社会现象,有时候会想当个律师、去伸张正义;有时也会想当个女兵。其实青少年时,梦想很多,如果你问我,我自己也很难回答出来,不知道哪来的力量,一直推著我往这条路走,走到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了。

如果那时候选择的不是这条路,现在不晓得会怎样?我一开始是兴趣,走到一半时觉得倒是值得挑战,到了晚年更觉得有责任一直创作下去,一切就是自然而然的。其实艺术有很多不同的媒材,但我觉得还是舞蹈最具挑战性。当然我也很喜欢音乐。我在大学副修音乐,音乐给我很多启示,我喜欢看总谱,看到总谱时,大概舞蹈的结构就出来了。和马老师合作也是这样,而且我们工作方式很细腻,一般人很难想像。

马:刚刚听刘老师的话,觉得过程都很像。我家里就我一个男生。小时候兴趣实在很多,在学校里体育、音乐都很爱,喜欢看书,胡说八道写一些文章,也常常一有空就拿个画笔到处写生。理科像是物理、化学都很喜欢,总而言之就是兴趣广泛。

可是学音乐是最麻烦的,我们那个时代家里算是小康,但是买不起钢琴,也没有那个观念。后来到初中就思考「我到底要做什么?」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子,很多兴趣到最后总是要放弃,最后剩下美术和音乐两样。画画只要是有一盒水彩、蜡笔,到处都可以拥有一个天下,但虽然对音乐是喜欢得不得了,却没有什么机会、也没有那个环境。我本来要考师大美术系,所以从高一就一直画素描,到了高三,剩下半年,无意间听说国立艺专有个作曲组。知道这个消息,我好几天都睡不著觉,我向往的就是创作,要不画画、要不就写曲子,叫我念法律,大概……(大笑)

后来那半年之中,我整个大转变。我实验一个月不碰画笔,一个月不练钢琴。结果发现不练钢琴、不听音乐觉得很乏味,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可是不去写生、不画画,好像可以过。所以我才跟自己说,音乐比较合适。在那个环境哩,学音乐很困难,可是我这个傻小子一股冲劲,说要考就去考,那半年真的很拚,自己读理论、和声学、乐理,书就猛念。等到快要考试时,就跟家里讲。其实还没讲时什么都可以,等到讲要学音乐的时候,那是万万不可!家里反对得很厉害,我父亲辈那个年代,学画他们也不赞成,但总还勉强接受,可是一个大男生学什么东西都可以,你学什么音乐!

但我很坚持,考上艺专后为了一边赚钱养家一边读书,我每天从晚上十点上班到隔天早上六点,六点下班赶到基隆火车站搭交通车去上学。那段时光,我现在回想起来,还会怕——几次累倒,命不晓得怎么捡回来的。不过非常感谢,一路走来碰到许多贵人。我没有想过一定要比别人好,凭的只是一份狂热。

Q:两位除了创作之外,都担任过重要的行政工作,请问这对艺术创作有什么影响?

刘:行政是会磨损创作的,不过有时无形中也会转化到你的作品里。那时我在舞蹈作品构想里装了很多东西,会觉得这里好像可以加入什么,但不见得真的会发酵。我创作比较慢,有很多舞,就像做《招魂》吧,屈原的东西我很早就很喜欢,但是我出不来。大概到四十岁左右,有一天看到那个国旗排一排,就觉得红和蓝在一起,正好是我所要的。所以《招魂》的服装就是红、蓝、黑、白做的,这个舞我一下子就出来,很短的时间。还有像是巫师手拿著蛇,献祭的女孩子拿著菊花,那个女主角的黑带等等,很快就想好。但其实我在内心酝酿很久,所以颜色有时候对我来说很重要,现在我舞蹈设计也是这样,服装、选布。我跟作曲家赵季平合作那一次,我就是先把衣服的颜色选定了,做好了后,我才跟他谈,我跟他说我就用这个颜色,其他你去构想。

做行政工作时常有灵光一闪的时候,以前很长一段时间,我跟陌生人说话时不看人家眼睛,我自己也没发现,因为头脑里还在太空中旋转,你好像你的心没有想要和这个人谈话。后来我觉得不好。

马:确实做行政对艺术家是种伤害,我记得在四十多岁那段时间几乎是我创作力最强,随手都要写点什么都有。那时上和声学,有时候灵感一来,边写黑板一边都语无伦次了,因为我在上和声学时,一边在想那个动机。有时候突然间一醒过来,发现学生会愣在那边说:「老师你怎么了?」我赶快回神认真上课。那时候很苦,其实教一半我很想跟同学说,我们能不能今天到这边,之后再补课,我要赶快冲回去写谱?因为有一个很重要的结构动机,如果没有赶快记录就好怕忘记,那真的很作弄人。后来我就提醒自己,上课不能乱想。要上课就全神投入,要想下课再想,所以如果今天有人问我说:「下辈子还要作曲吗?」我会说是!但我绝对不想做行政。

其实艺术学院创校时我有梦想、也有热忱,我很不舍,但是我又觉得,我要创作。所以我在当校长届满的前半年就跟教育部提:一旦阶段性完成,我就要离开。那时全校联名希望我留下来,但我跟同学说:「大家都是学艺术的,你们是最了解的,一个艺术家需要的是作品。那长达十多年的行政工作,我真的是拚了,但请让我回归创作。」

回想起来我也有收获。这十几年的行政训练,让我在短时间的谈话过程中,马上就可以想出配套一、配套二的方法。可惜后来等到我真正辞掉行政职后,才感觉到创作的动力,没有向四十多岁那样疯狂了。作曲即使是在文化、艺术里最冷门的一环,可是我还是喜欢,因为我在这里找到我的生命,每一部作品就是我的生命,讲一句严重一点的,好像是我用生命换来的。因为我真的花了很多时间与精神。

刘:一个作品执行的时间很短,但通常要酝酿很久。

马:以前边走路边想,想很久,一落笔就很快,可是现在想很久,落笔也慢。这跟年龄有关系,所以我很佩服刘老师到现在创作力还这么旺盛。我当然现在还是创作,但是比起四十几岁已经差多了。

刘:你到我这个年龄,你会更疯狂!

马:(摇头)我不敢想,因为我有感觉到。

 

Q:马老师在北艺大草创时期肩负重任,用心规划音乐系课程;而刘老师则曾经建议政府改革舞蹈艺术教育制度。请问两位对教育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对于目前的艺术教育与人才养成有何建议?

刘:我觉得教育代表著希望。我很喜欢教育学生,可以说我的舞蹈生涯跟教育都结合在一起。有许多老师对现代的年轻人有很多的批判,我倒想问问这个老师是怎么带的?

我常常思考到教育制度,应该是跟大时代有关系,受政治的影响,制度要健全,你所发展的才能有机会。很多人说猪其实很聪明,但牠没有发挥的机会,你就把他杀死。小朋友们的绘画、戏剧,也许不要从哪个年龄开始训练,可是舞蹈有很重要的动作,就是关节要打开。所以在十四岁以前,在生理上开始打基础比较好。还有想像力和创作力,如果一开始运用太多的技巧,就会把它捏死,你都用技术把它捏死了,他哪里还有办法创作?所以我觉得想像力和技术应同时并行。一个人的智慧也是非常重要的,这个智慧一方面是遗传,但教育也很重要,所以我的舞者都是从高中或初中带起,看著他们去念硕士、去拿博士。如果没有智慧来支撑的话,他们的技术也很难到一个程度。我六月份带舞团到莫斯科去演出,「智慧、艺术和灵魂的结合」是他们给我们的评论。所以智慧需要教育来发挥功能。

在灌输技术的同时,你还要开发他的头脑,告诉他:「你的身体有很多可能性。」我记得从前在教小朋友,我每次上课上到最后廿分钟就会说:「你们开个窗子看看街上有什么?」回来我们用什么来表现。他们很好,不仅动作做得好,甚至把文本的题材也都想好,就这么编了两、三分钟的小舞,几个人不同的小舞凑起来,就是十几分钟,他们好开心。我也会停在这里说,「过来,你们看看哪个人最高、哪个人最低?」后面的结构就出来。不一定说得特别去做,随时就可以,我很喜欢这样跟小朋友在一起。年纪大点的就要用另外的方法,我很喜欢用诗,我觉得舞蹈跟诗很相近,一念诗,形象就出来了,颜色也有了,也许诗没有告诉你描述的是战争场面,可是你就是知道。而且他表现的方法也是,不像戏剧,戏剧就是直接叙述。舞蹈经由时空的背景,然后一段一段地铺陈,不一定完全连结起来,应该说你没办法像戏剧那样连起来。尤其像杜甫的诗,我非常喜欢。

马:事实上诗也就是音乐,视觉和听觉都相通的,杜甫有一首诗:「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这个根本就是舞蹈动作,这个一出来,音乐就有了。这是一种移情作用,就像刘老师讲的想像力,对于不管是科学家、艺术家,都是非常重要的。

我曾说:「创作是我的命!教育是我这一辈子最关心的事情。」人如果期待文化有优质的发展,却没有在教育上下工夫的话,是办不到的。所以我对艺术教育很重视,我常常徘徊在创作和教育之间,事情很多,但还是做,因为很重要,而且相辅相成。虽然后来我辞掉行政工作,可是是对教育还是关心,我常觉得我们国内整个艺术教育已经讲了几十年,还是原地踏步,比如说艺术学院(今台北艺术大学)创办时,我一些想法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可能觉得我是怪胎。我从以前就觉得台湾没有音乐文化,都是外来的,充其量我们的音乐系是外国音乐系的先修班,我觉得很沉痛。

我跟创校的鲍幼玉院长在筹备艺术学院前并不认识,他问我说:「我们要成立音乐系的话,你有什么看法?」我说我觉得如果要开办音乐系,如果跟现有的都一样的话,我建议不要办!他听了很讶异,但我说:因为我们全盘西化,不知道我们的音乐文化在哪里,我们要怎么营造自己的音乐文化?我们从小到大都接触西方的,不知道自己的音乐文化,这很悲哀。其实我以前在艺专就在想这个事情,虽然我念西乐系,但我在分析南北管。大家觉得这个不登大雅之堂,但我想要在这里找到形式,找到声韵。到德国时才印证了,他们很认同东方文化。

要办音乐系就要有我们自己的文化!我们从以前就告诉学生,世界上最美丽的是玫瑰花,但你应该告诉小朋友,菊花、梅花、兰花也很好看,这么多花,你为什么只告诉学生玫瑰花?教育要提供很多角度让学生去选择,尤其我们自己的花,至少要让学生知道。后来我跟鲍院长说,除了让学生学习西方经典之外,还要告诉他我们的音乐在哪里。鲍院长肯定之后我就做了很多规划,我规定作曲组学生要在琵琶和古琴之中任选一样,因为这两个乐器是我们传统音乐文化最深的,一辈子也学不完。进来的每一个人都要必修传统乐器两年,只要他有修这个乐器,他就会知道这个乐器的来源、音色、文化。声乐组的必修戏曲唱腔。学西乐的,我要他学梆笛……这些连大陆都没有。你要让学生自由去发挥,不要只给学生玫瑰花。

 

Q:刘老师以取自太极拳、京戏和武术入舞的「中国现代舞」闻名;而马老师则擅长用东方乐器的元素创作,两位都探寻传统,又从中提出个人观点,请问您现代与传统的重要性,以及两者之间的融合。

刘:原住民相关的创作我差不多做了卅年,后来出国去作老学生,才把它放下。其实做古典的东西对我来说也是蛮吃力的,因为我从小学就是受日本教育,一直到大学二年级,都是用日文在沟通。虽然每个礼拜有一堂国文课,可是那堂没办法教这些东西。但你想追寻这些,你就必须突破困难,所以我花了八年的时间读中文、中国史和日本史、韩国史。那时念的《史记》没有标点符号,要点书,记号放上边一种解释、下边另一种解释。那时我第一个发难,我说这对年轻人来说是一大障碍,后来就出了有标点的。这对我帮助很大,而且加了注,还有修订。举《挥剑乌江冷》的例子来说,这个舞里我用了很多传统的道具,动作我用了很多现代的,但不一定是西方的动作,是很现代感的动作,例如耍枪不是平剧的,而是完全自己再创一套枪法。等把身体和道具融成一体,这些自己的东西就在你血液里面,你想排除也排不掉。

马:我个人是很反对狭窄的民族主义。我不是狭窄民族主义,但我一再强调的是,你连自己都不认识,却要人家来认识你,这没道理吧!所以我常常跟音乐系学生说,音乐是可以跨国界的,但音乐是有国籍的。为什么我们现在听日本音乐是这样、日耳曼民族的音乐是什么、义大利的音乐、波兰、捷克的,那一听就知道了。他有他的文化深耕,是会被全世界所尊重的,可惜我们音乐系全都集中在西欧国家的一个样板。

引用传统乐器到乐曲中,在国内大概是我第一个,比较有名的就是《梆笛协奏曲》。我是刻意写这首曲子的,因为我就是要让这些自己的国家都看不起自己的乐器去全世界跑。那时是七○年代,正是乡土文学吵得最热的时期,每天在笔战,有人叫我加入,我说:与其坐而言,不如好好写东西,好好表达出来。什么国乐、西乐,都不是,就是音乐。我要好好地写,要让学音乐的人、不喜欢音乐的人听了都喜欢。我身体力行,卅几年前我就在交响乐团里加上武场的锣鼓点、传统乐器。到现在慢慢有人在用传统乐器作曲了,我也很高兴。写这些曲子比较难,因为对乐器的性能都要了解,为了写这些乐器,我请教了很多演奏家,也曾经借了个琵琶在那边扫、弹、拉、绞弦。

刘:你这次用巴乌那段很好听。那个朱门夜宴里,正好宫女那段,三个宫女奴隶似地受苦受难,我非常喜欢那段音乐,很空灵。

马:巴乌的音域很窄,一个八度而已。所以我写的时候,又要有变化,又不能大跳,要抓住它的重点,但那种声音就是很凄凉。

 

Q:这一次合作是从「霸王别姬」的故事出来的,两位老师一开始是被这故事里的哪个部分所感动而开始创作?

刘:其实马老师一开始作曲时,我就跟他讲我想编这个舞,请他编音乐。但是我真正拿到总谱时就想打退堂鼓。第一,我不擅长编男女感情的恋爱故事。第二,马老师写的是一个清唱剧,曲、词等各方面配合得非常好,但就舞蹈来说,如果有歌词在那里给了我很多限制,有很多歌词不见得用动作可以表达。比方说我骂你一句,在语言上很有力量,可是在舞蹈就比较困难。但我很佩服马老师,他很有包容心,我建议他是不是可以把「霸王别姬」整个重新做一个诠释?把古典的东西用现代的方式呈现出来,因为「霸王别姬」的故事平剧、舞台剧也曾经演过。我真的很感谢马老师,他接纳了我的意见。把整个剧情变成现在的《挥剑乌江冷》,战争的场面可能多一点,因为我觉得文化的发展是一个连续的过程,你很难单独讲一个事件就诠释全貌,所以我觉得以一个大的时代、大的历史脉络来观察这个事件,可能了解得更多。

我很喜欢用这种大的历史脉络,我也很喜欢放进民俗的东西,也借由小人物的角度,来说明一个大时代。虽然楚霸王和虞姬是主角,但是很多细节方面,包含侧室、宫女,都有很吃重的戏分。我就是用这样的情况,来衬托历史的事件,同时也说明了我对楚霸王的想法。也许很多人觉得他是历史上的英雄,我倒觉得虞姬是很果断,而且也是很有智慧的女人。几次的战略,虞姬给了他很多的意见。他如果一开始就接受虞姬的意见,他也不会最后放了别人生,自己去死。所以我在剧情中比较强调虞姬的优点,把楚霸王设定是一个好色之徒。整个剧情连贯,我放进一个丑角,以丑角的眼睛来看世界、看权利的斗争、看历史的灿烂。

因为舞团的舞者平常都是受现代舞的训练,我第二条路线就是唐乐舞,光训练时间就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但他们没有特技的才华,不过秦汉时代宫廷里头百戏很盛行,所以我就请了国立台湾戏曲学院民俗技艺系来教,他们非常合作,很有计划地一段一段教他们。其中有一段战争场面,在桥上,两军相对时,有个断桥会真的垮下来,虽然是剧校的学生,也不是每个人都敢让他们做,就请了两个特技专长的,让他们在桥上打。我想这在视觉上也很震撼,也帮助剧情的张力。前面是著重于朱门酒肉臭那种,后面著重于对历史的沉思。由于我很喜欢杜甫的诗,从他的诗里可以找出很多战场的形象。所以那一段废墟里的沉思,讲的是战后很凄凉、很悲惨。我在大学时代,正好赶上国共战争,我亲自走过那个战场,到现在还给我很深刻的印象。我非常厌恶战争,所以在我的舞作里面想把它放进去,在大历史的脉络里呈现这些人物,一方面我也想对战争做一个批判。

马:刘老师太客气了,原先这个题目三年前两厅院邀请时就开始构思,我本来想用说唱剧的方式,作「说故事、听音乐」的设计。但因为里头有一些唱腔问题,也是促成我想要修改的一大原因。另外因为演楚汉这个故事的戏很多,如果用静态的方式再重演一次,我也没多大兴趣。当时曾永义写的剧本比较根据传统,两军对峙、十面埋伏、四面楚歌,在乌江自刎,所以合唱团每一大段都有一个旁白。去年在思考这个问题,突然想到「楚汉相争」应该要用肢体来表现,这样会更活泼、更有趣。一有这个念头,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刘老师。因为我很佩服刘老师,她国学基础非常好,懂得比我更多。我就先将影片给刘老师看。本来我也很担心,因为如果照这样编其实也没有戏。所以采用刘老师的看法,从本来的四幕,变成七幕。

刘老师曾经过战争那段时间,虽然我不是在那时代,但我可以想像。现在年轻人读起来是不痛不痒的历史,但我们可以想像大时代、人生的悲剧。就像有人说「没有哭过长夜的人,怎么去谈人生?」这个是亲身体验,像断桥,如果是我可能就不会想到要用。不管怎样,世界上最棒的艺术,就是从生活里头出来。我创作也是从生活出发,每一个作品背后都有一个故事。

 

Q:这一次的舞剧,你们希望观众带著怎样的心情来欣赏?

刘:一个艺术品是观众完成的,每位观众的性向、修养、对这主题的诠释,看了之后跟他的期望也许有落差,也有人很感叹。

其实虞姬自刎了之后,司马迁在《史记》上本来写说,是从前霸王培植的手下为了得到刘邦的奖赏,而把她分尸了,楚霸王也很慷慨,说:「我让你们分尸,你们去庆功吧!」可是我是设计那把剑从上面掉下来,让项羽看著那个剑沉思。那把剑,一开始象征权力是个血腥的,到了最后也是如此。但主角虞姬已经选择死,楚霸王你应该选择死?还是苟且偷生呢?这个问题也留给观众自己去思考。

马:这个我们都讨论过,我觉得这个观点很好,是我没有想到的。像音乐,序幕是新写的,演出还有剧情,不是完全的音乐会;音乐与舞蹈张力的结合,刘老师这样设计我很同意。我也很尊重观众,因为观众本来就是在创作。就像演奏家是二度创作,作曲家、编舞家是第一度,观众应该是第三度,如果当天晚上有一千多人,可能有一千多种不同的看法。至少我们两人这么用心的呈现,到了你心中又会产生怎样的一个想法?我觉得这都是可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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