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琴,是歌仔戏小生,是秀琴歌剧团的创团团长,是南部歌仔戏三大天王之一。从内、外台到电视歌仔戏,再到剧场演出,被形容是「扮相俊美、唱功浑厚、演技精湛」(注1)的她,总是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地参与每次演出、演出每个角色,如绰号「阿牛」,像头在歌仔戏里耕耘的「牛」。
张秀琴笑说,有观众只记得她叫「阿牛」,说起「秀琴」还会不知道是谁。「阿牛」,跟了她一辈子,更成为秀琴歌剧团的团徽,而歌仔戏也是。
阿牛,从戏班的童年开始
张秀琴之所以叫「阿牛」,源于小时候很爱哭,而哭的声音又像是头牛,「嘛嘛吼」(mà-mà-háu);后来又随著父母去装台、撤台,像是个小男生一样蹦蹦跳跳、爬上爬下,被父母说像是头牛,这个绰号也就这样「黏著」她。
随著父母冲州撞府,是戏班小孩的天命。
张秀琴的爸爸蔡嘉禄最早是西装裁缝师,在娶了第1位太太后,又因为看戏认识了知名内台戏演员的第2位太太,「我二妈妈唱腔很好。」张秀琴这么说。后来才决定顶下戏班,名为「珠玉凤歌剧团」。她说,爸爸娶了4位太太,而自己是第3位太太张富所生。「大妈妈没在做戏,二妈妈是早期内台有名的演员,40多岁就过世了。我妈妈是第三,小生、小旦、三花什么都会演。四妈妈也是南部有名的演员。」她略显不好意思地说,都是那个时代的事情,但也觉得没什么好遮掩的。
以前父母出去做戏的时候,张秀琴多是跟哥哥(二妈妈的儿子)一起住,但处得不好、很常吵架,加上不爱念书,于是念到小学三年级就跟爸爸说要跟他们出去做戏。「通常爸爸是戏班老板,小孩想做戏,那就刚好,省掉演员的花费,所以爸爸一声就说好。」张秀琴就在那一年从龙套开始跑起——身为秀琴歌剧团核心团员的米雪笑说,她那时候最擅长的角色是「马伕」,根本专业的。
早年学歌仔戏,多半是跟著剧团里的前辈。张秀琴说:「我比较好运,因为我爸爸是团主,所以有专门一对一教学。」她爸爸请了台中的乱弹老师刘万春,教翻跟斗、唱乱弹;若是其他小孩,则得帮忙做杂事,像是洗衣服、倒茶等,透过劳动、服务作为代价,才能从长辈身上学到一点戏。
复杂情感里的认可
擅长武戏的张秀琴,一直到17、18岁,才被爸爸叫上去唱了第一出主角,演出以文戏为主的「王文英」。她说,这种文戏多半依靠演员的唱腔与「腹内」(注2)功夫,更困难的是自己会不好意思,根本不敢正眼看演对手戏的小旦。
那时候会上台演出主角,带了点身为团主的爸爸的不得已与私心。当时爸爸迎娶了第4位太太,导致二妈妈的小孩慢慢离开剧团,剧团也因此缺了小生。「缺小生,就先抓我起来,通常自己的团都会抓自己的小孩。」张秀琴这么说,以当时的剧团生态,非家族成员在团里学成后,多会到其他剧团去,谋取更高演出费。
或许是因为法律规范,也或许是因为其他不知名原因,张秀琴说兄弟姐妹多半跟著自己的妈妈姓,像是爸爸姓蔡,但她姓张,而现在团内的旦角庄金梅,是她哥哥的女儿,姓庄。某种层面来说,这似乎也反映出他们与父亲之间的关系,带著血缘却又隔了姓氏——若近若远。
「我爸娶了4个太太,根本没有精神跟能力管所有的小孩。」张秀琴这么说。
不过,那段时期里对她意义最重大的一出戏,是到天公庙,演出《李克用收十二太保》。武打动作极多,并且得从桌子上翻下来。张秀琴记得那天,爸爸谨慎地帮她乔桌子,也就在那一刻才感受到自己爸爸是疼她的、或者说是珍惜她的。她反复说著:「他竟然自己出来乔桌子。」仿佛那一幕画面还在眼前重现,她低喃著:「他根本就不可能在乎我妈妈,跟我们家5个女儿,这次竟然出来乔桌子⋯⋯」
生活里的某种失落,在上台时得到安慰。张秀琴对自己的父亲充满复杂情感,开始学戏因他而起,认可也从他而来——或者,如父的其实是歌仔戏,与爸爸乔桌子那时的身影叠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