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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馥蘭表演的《女巫》戲劇張力十足。(白水 攝)
舞蹈 演出評論/舞蹈

解開台灣舞蹈月娘的神話

蔡瑞月的十一支舞作因重建而重現舞台,這是台灣舞蹈史空前的大工程;是當時代社會面貌的寫照;而它更大的意義在於一個舞蹈家面對藝術所展露出的真、善與美。

蔡瑞月的十一支舞作因重建而重現舞台,這是台灣舞蹈史空前的大工程;是當時代社會面貌的寫照;而它更大的意義在於一個舞蹈家面對藝術所展露出的真、善與美。

「牢獄與玫瑰-蔡瑞月人生浮現」

9月29日〜10月1日

台北新舞臺

重建留下舞蹈史

藝術最可貴的價値之一是要能夠讓人感動,蔡瑞月做到了。她創作憑感覺,自然且率眞,觀衆當然感動。十一支舞作因重建而重現舞台,這是台灣舞蹈史空前的大工程;是當時代社會面貌的寫照;而它更大的意義在於一個舞蹈家面對藝術所展露出的眞、善與美。舞作重現解開多年來蔡瑞月故事的神話性,也爲她在台灣舞蹈史留下重要的一頁。無論是台前的呈現還是幕後辛苦的過程,都値得爲她喝采。

「牢獄與玫瑰-蔡瑞月人生浮現」整場演出顯露蔡瑞月強烈的舞蹈創造力,從肢體風格的多元、對音樂深刻的領域、舞蹈服裝的創意到舞台意境的營造,讓人不得不讚嘆她是個十足的藝術天才。一場舞展不僅舞出她的人生歲月,也跳出半世紀前的台灣舞蹈面貌,觀衆興奮的是台灣舞蹈史不再源於芭蕾或瑪莎.葛蘭姆之類的西方現代技巧;不再只有早期從大陸複製而來的民族民間舞;也不再是攫取傳統戲曲身段,甚或軍隊康樂式的大會舞,戰後初期的台灣,早已出現屬於這塊土地能編能舞的藝術家。

她是眞正的藝術家,毫不造作地把自己的感情和生活體驗融入作品裡,所以在台上的每一支舞都直接觸動觀賞者的心,即便是到了藝術也跟隨時代腳步力圖前進的二十一世紀,不一樣的觀衆卻仍然擁有一樣的心情。

這次舞展礙於重建時間緊迫及經費有限,僅從她百餘部舞蹈作品裡挑選出十一支代表性的小品,儘管如此,觀衆已能從舞台上見到她每個時期對舞蹈創作不同的理念和美學觀,同時也顯露當時代台灣社會的面貌。整體而言,她的作品個人風格強烈,肢體語彙、舞蹈情緒都和音樂緊密結合,就動作形式來看,芭蕾、民族、現代舞跨界相融,舞台氣氛既寫意也帶點表現主義風味,這與台灣風土人文吸收多元文化又發展出獨特性相吻合,是本土舞蹈家的典型。

呈現多樣創作理念與美學觀

上半場的《印度之歌》、《追》、《黛玉葬花》、《女巫》、《傀儡上陣》和《月光》展現蔡瑞月多樣貌的肢體風格;其中,一九四六年踏著太平洋浪淘的節奏,憶著林姆斯基樂調所編的《印度之歌》,讓觀衆見到她五、六十年前對印度舞蹈的印象,從眼神、手部細節到身體的扭動,她克服獨舞在舞台上的單調性,豐富的表情和肢體語彙,讓觀衆視線定焦在舞者身上。《追》擷取自她的大型舞劇《水社懷古》(台灣第一部以原住民爲主題的舞劇)的舞作,部分肢體語彙從原住民舞蹈中獲得靈感。這支描繪獵人在森林中追逐鹿的舞蹈,以活潑且充滿現代感的肢體生動地表現鹿的可愛與靈活。《傀儡上陣》是一支在技巧展現之餘還充滿情感的舞蹈,蔡瑞月運用傀儡娃娃的逗趣,暗喻自己對命運的感嘆,同時也顯露當時社會女性受制約的無奈,舞台上富趣意,觀衆看來卻內心百感交集。

《月光》根據貝多芬音樂《月光曲》所編的同名舞作,這支看起來像是芭蕾的作品,從群舞、雙人舞到獨舞,編舞運用芭蕾架構卻沒有落入形式的窠臼,在舞蹈動作方面,以浪漫芭蕾型態爲主軸加入現代語彙和身體重心的轉變,像女舞者以阿拉伯姿(一腳往後舉起的單腳立姿)反時針旋轉、舞蹈隊形充分利用舞台空間的變化,都增添了舞蹈的多樣性,敘情之餘也表現編舞者在五十年前的創意。《女巫》和《黛玉葬花》兩支獨舞表現編舞者的情感,也留給舞者很大的發揮空間,前者傳達情緒,後者描寫意境。

下半場的《同舟》、《勇士骨》、《牢獄與玫瑰》、《死與少女》、《新建設》呈顯蔡瑞月將內心情緒和轉化爲舞台藝術的功力。《同舟》、《勇士骨》和《死與少女》是編舞者藉由舞蹈將內心情感具體化的代表,其中,《同舟》藉由三位女舞者的扇舞,將乘船的愜意流露無遺。而《勇士骨》則是一支同時描寫意境和心境的舞作,一片楓葉慰撫勇士骷髏,台上沒有恐懼陰森的氣氛,反而透過擬人化的三人舞營造詩意與美感。

以舒伯特音樂《死與少女》編創同名舞作的編舞家不少,包括二十世紀初現代舞之母鄧肯,但蔡瑞月透過雙人舞拉出死和少女兩條軸線,除了少女在生死邊緣掙扎的內心展現外,也藉由少女與死神搏鬥表達編舞者對生和死互動課題的重視。爲了讓觀衆清楚看到癱躺在床上病重少女的肢體動作,舞台上安排一張立起的床,舞者靠在似牆的床面跳舞,從仍然重視藝術寫實的年代來看,算是創意十足。

《牢獄與玫瑰》和《新建設》兩支舞蹈的社會性強烈,《新建設》在群舞的氣勢下,藉由舞蹈動作勾勒出工業機器、輪軸運轉的形象,充分顯露出藝術家對戰後台灣百廢待舉,經濟待振興的希望,反映了當時的社會面貌。而《牢獄與玫瑰》則是蔡瑞月個人經驗的寫照,一方面要表達離別哀傷和怨憤不滿的情境;另一方面又得兼顧藝術的美感,她成功地運用佛朗明哥舞蹈的特質,雙人舞強烈的情感互動之餘,舞台上也隱含著一種一觸即發的矛盾,不僅傳達了編舞家的人生經驗,也展現出當時人們在政治陰霾下的無奈。

名家跨刀生動詮釋

此次舞展的十一支舞作多半是蔡瑞月自編自舞的作品,重建後的舞蹈由不同的舞者展跳,或多或少也夾帶著舞者個人肢體特質和表現風格,《女巫》是比較清楚看到這種現象的舞蹈。陶馥蘭的表現戲劇張力十足,李曉蕾版的《女巫》比較忠於原貌重現。舞台經驗豐富的吳素君和陳偉誠第一次跳佛朗明哥舞,雖然技巧還未純熟,不過,原作的情緒張力表現不錯。游好彥和鄭淑姬的《死與少女》也有很好的展現,游好彥爲恩師跨刀,即便年近花甲,台上氣勢仍不減當年。四十多歲的鄭淑姬跳起十幾歲的少女,身體的彈力和內心情緒的詮釋都控制得恰到好處。

三十餘年沒有碰觸過民族舞的賴秀峰,當年雖然以蔡瑞月的代表作《苗女弄杯》獲得舞蹈比賽冠軍,但在歷經多年佛朗明哥舞蹈訓練後,身段的味道似乎還少點民族氣韻。除了資深舞者外,年輕一輩舞者也有不錯的表現,像華碧玉和劉志彥的《傀儡上陣》以及李名正與林智偉的《追》,將角色詮釋得生動讓觀衆印象深刻。

舞台設計與燈光是重建舞作時最大的挑戰,尤其是回復半世紀前燈光設計尙未專業化的樣貌,林克華簡單、乾淨的風格正好符合當時代的「純」,他不流「俗」的做法反而有畫龍點睛之效。服裝設計林璟如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舞衣,雖然試圖脫「俗」,不過,觀衆卻少了看時代戲的驚奇,難免遺憾。

從現代眼光和標準來看,這次舞展不管是幕後技術的處理還是舞台上的表現都有點瑕疵,不過,就舞蹈重建及台灣人文史的意義而言,觀衆付出的掌聲相當値得。

 

文字|王凌莉 新聞文字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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