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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之歌(九韵文化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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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唐詩到《大地之歌》 跨文化的翻譯變形記

羅基敏、梅樂亙兩位教授編著的《大地之歌——馬勒的人世心聲》是一本主題明確的專題研究,梳理譯成歐洲語言的唐詩,如何成為馬勒的《大地之歌》及其他旁及種種層面的問題。透過書中不同版本「翻譯」的並列,中文讀者可以一眼追索文本的轉化、誤讀、詮釋空間的關閉與增生,以及在不同文化中的折射。

羅基敏、梅樂亙兩位教授編著的《大地之歌——馬勒的人世心聲》是一本主題明確的專題研究,梳理譯成歐洲語言的唐詩,如何成為馬勒的《大地之歌》及其他旁及種種層面的問題。透過書中不同版本「翻譯」的並列,中文讀者可以一眼追索文本的轉化、誤讀、詮釋空間的關閉與增生,以及在不同文化中的折射。

江山代有樂人出,各領風騷一整年。在過去的這些年,不時會遇到某位西方作曲大師的生卒整數年,像是一九八五年的巴赫三百歲冥誕,二○○六年的莫札特誕生兩百週年。接近二○一○年代,又會碰上密集出生在十九世紀初所謂「浪漫派作曲家」的兩百歲生日「流星群」,在二○一○年才送走了蕭邦、舒曼,今年則有李斯特,後年又有華格納和威爾第。

選在去年蕭邦兩百年安排以蕭邦作品為主的音樂會,或是出版與蕭邦相關的書籍、發行唱片的「共伴現象」尤其明顯,也引起更多大眾對「蕭邦兩百年」的注意與好奇。在今年,蕭邦的作品從音樂會曲目「大撤退」,焦點轉到誕生於一八一一年的李斯特,以及逝世於一九一一年的馬勒身上,而其中馬勒熱鬧的程度似乎又勝李斯特。不僅有國家交響樂團演出馬勒的《大地之歌》、《千人》,挾著柏林愛樂與賽門.拉圖的盛名和現場連線的轉播,更是讓許多從不知馬勒何許人的民眾也因此接觸到他的《第九號交響曲》。

從文本入手  走進馬勒的《大地之歌》

在書籍的出版方面,在馬勒誕生一百五十週年的二○一一年,羅基敏、梅樂亙兩位教授編著了《少年魔號——馬勒的詩意泉源》(以下簡稱《魔號》),「逢馬必聽」的林衡哲醫師也寫了傳記《西方音樂巨人——馬勒》。今年,林衡哲醫師的馬勒傳修訂改版重出,羅基敏、梅樂亙教授則又「編著」了《大地之歌——馬勒的人世心聲》(以下簡稱《人世心聲》)。

《人世心聲》一如《魔號》,是一本主題明確的專題研究,而且也都牽涉到文學與音樂的關係。《魔號》探討的是馬勒如何在音樂創作上運用十九世紀德語文學歌謠集《少年魔號》;《人世心聲》則是梳理譯成歐洲語言的唐詩,如何成為馬勒的《大地之歌》及其他旁及種種層面的問題。

《人世心聲》也是先以處理文本入手,《大地之歌》的歌詞中譯是少不了的基本功,接著是羅基敏教授根據寫於一九八九年的論文改寫而成的專文〈由中文詩到馬勒的《大地之歌》──譯詩、仿作詩與詩意的轉化〉。

這本書事實上的主體是瑞士音樂學者達努瑟(Hermann Danuser)所寫的四篇文字,基本上,這是高度技術性的學術文字,或是分析曲式、創作手法,或是作歷史研究,分別從他寫於一九八六年和一九九一年的專著《馬勒:大地之歌》與《馬勒及其時代》節取而出。若論篇幅,則達努瑟的著作占了將近一半,是全書供稿最多的作者。

梅樂亙教授所寫的專文〈馬勒晚期作品之樂團處理與音響色澤配置:《大地之歌》〉也有同樣的技術成分,所側重的是音樂美學的面向,可以與《魔號》中的〈馬勒樂團歌曲的樂團手法與音響色澤美學〉互相參照。

其餘就比較屬於附錄性質的資料,像是馬勒交響曲創作、首演與出版資訊一覽表、編制表,以及馬勒晚期作品研究資料選粹。

從唐詩到《大地之歌》  看到「翻譯」過程中發生的變貌

這些專文各有各的「問題意識」,也各有各的關注焦點。講到逐首進行的樂曲解析,那是任何對《大地之歌》有進一步興趣的讀者,都得要做的功課。但若說探討《大地之歌》的樂類史或鋼琴版的問題,那恐怕就是既細且專的探微之作,旨趣未必能廣泛引起共鳴了。

但即使是「探微」,羅基敏教授敘述唐詩如何以翻譯的形式進入《大地之歌》,以及在這過程中傳遞了什麼、捨棄了什麼、扭曲了什麼,這對於中文世界的一般讀者,或許是全書最有意思的部分。

「翻譯即背叛」,在詩的翻譯上尤其如此。許多在中文非常美的詩翻成其他文字之後,顯得笨拙不堪。同樣的,許多其他語言的名詩翻成中文後,也很難看出到底高明在哪裡。只能感嘆,詩,幾乎是翻不得的。

而《大地之歌》裡頭的所謂唐詩,並不是直接從中文譯過來,中間還經過法文,而且時間幅度也拉得很長。《大地之歌》首演於一九一一年,其直接的取材是一九○七年出版的貝德格(Hans Bethge,1876-1946)《中國笛》Die chinesische Flöte德文詩集,再往前追溯則有艾爾維聖得尼侯爵(Marquis d’Hervey-Saint-Denys)於一八六二年的《唐朝詩集》Poésie de l’époque des Thang與高提耶之女俞第德(Judith Gautier)於一八六七年出版的《玉書》Le livre de Jade(兩本書都是法文)。

貝德格的「翻譯」到了馬勒手裡,又經過了些許更動。所以,確認馬勒《大地之歌》各首樂曲來自哪一首唐詩固然重要,但是在「翻譯」過程中所發生的變貌,更是值得推敲。這其中牽涉到不同文化對「詩」的形式格律有不同的設定,也有「時代精神」與文學風尚的影響痕跡,更有馬勒個人生命價值的側重。

並列「翻譯」版本  追索文本在不同文化中的折射

李白《悲歌行》中有「孤猿坐啼墳上月」一句,在唐詩裡頭,「猿」是很重要的聲音意象,如李白《下江陵》的「兩岸猿聲啼不住」,或是白居易《琵琶行並序》中的「杜鵑啼血猿哀鳴」,都是著名的例子。但是到了貝德格手裡,「猿」與聲音無關,而與文明/野蠻、蒙昧/啟蒙,甚至是正常/異常相關,成了「一個粗野、詭異的形體」,讓人想到了與馬勒同時代的畫家柯可許卡(Oscar Kokoschka)或席勒(Egon Schiele)的作品。

到了最後一首〈送別〉,以王維《送別》的「但去莫復問,白雲無盡時。」在「未知生,焉知死」的儒家文化中,並沒有一個死後的超越世界以為寄託,只能寄情於世間,或是醉臥扁舟,或是大隱於世,或是化無形於天地之間。但是對於宗教情愫強烈的馬勒來說,空間的渺遠與時間的綿延卻變成對天堂般境界的企望:「可愛的大地到處綻放,在春天裡,再發新綠!到處、永遠,藍光閃爍著,在那遠處!永遠、永遠!」

透過不同版本「翻譯」的並列,中文讀者可以一眼追索文本的轉化、誤讀、詮釋空間的關閉與增生,以及在不同文化中的折射,光是這一點,就已經讓讀者獲益匪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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