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雅萍指出,過去無論是文建會主導的舞蹈史研討會還是口述歷史出版物,多半是點狀的、單打獨鬥的,台灣至今缺乏像紐約公共圖書館表演藝術分館那樣具備系統性蒐集、分類、並能支援研究與教育的舞蹈專門檔案中心。她強調第一手資料的保存至關重要,呼籲台灣應開始思考並努力建構能夠讓舞蹈研究深耕、推廣的檔案機構,從歷史連結、形塑未來。
數位建檔,確立典藏核心價值與原則
雲門舞集應是最早意識到典藏迫切性並有相應執行資源的舞團,先與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圖書資訊學研究所合作製作「雲門數位典藏網站」,後於2022年轉由雲門資訊室架設,透過數位技術與資訊系統來數位保存舞團文化資產。
曾任雲門基金會文獻室主任的陳品秀強調,文獻典藏是技術活也是腦力活,需要專業的保存與管理技能。涵蓋多樣化、遠超過影像記錄的資料,不只要分類清查、登錄建檔,也需投入大量精力進行文獻的交叉配合與應用。她曾藉舞團赴美巡演的機會,參訪紐約公共圖書館、美國舞蹈藝術節與當地舞團學習工作模組,整理文獻工作的核心是得先建立檔案的「核心價值與典藏原則」以重建檔案、側寫歷史,如今該網站已是國內外舞蹈學者研究雲門的入門磚。此外,舞團也積極透過網站、出版和互動式展覽來推廣,確保這些資料不會束之高閣。
陳品秀也期待國家機構能建立一個持續穩定的機制或國家聯合目錄,以搶救並整合散落的舞蹈史料,為未來的研究與創作奠定堅實基礎。
以多聲道的舞蹈記憶,書寫歷史
但誰的記憶才算數?為何台灣舞蹈史的建構舉步維艱?除了硬體資源、公共支援系統的匱乏是硬傷,更關鍵的原因是,以身體為媒介的舞蹈,本就難以單純用文字捕捉,還有歷史書寫的權力僵化所導致。
國立臺灣藝術大學跨域表演藝術研究所專任教授趙玉玲指出,這些因素導致舞蹈在以「文字與理性」為尊的主流歷史敘事中長期處於弱勢。過去的記錄往往依賴二手資料(如新聞報導、節目單),缺乏對「身體知識」的解讀,使得舞蹈史容易淪為只有骨架、沒有血肉的編年表。她分析,過去的歷史書寫往往受到政治權力與大敘事的影響,比如早年對原住民舞蹈的記錄,往往帶有漢人中心或政策宣導的視角,單一的歷史權威掩蓋了性別、族群與庶民的多元聲音,導致我們看到的往往是被篩選、化約、扭曲後的「歷史」。
趙玉玲援引法國哲學家李歐塔(Jean-François Lyotard)的後現代觀點,強調研究者、書寫者必須以批判性思維,質疑傳統知識體系的權力影響,開拓多元的在地論述空間,讓弱勢群體發聲,致力「明瞭不同觀點的局限與短暫性,建構小敘事」。也因此,「舞蹈記憶」的研究方法與書寫策略應超越單純的文字資料,整合視覺、聲音等非語言資料,例如節目的影像、圖片和訪談紀錄,並透過交叉求證來驗證史料的可靠性與價值。這些強調鬆動與包容性的實踐,為的是不斷審視和重構歷史,以重建社會認同框架。
這也意味著,研究原住民舞蹈史時,部落耆老的口述與身體經驗將與官方檔案同等重要;民眾的土風舞記憶,也能與殿堂級編舞家的舞作並列,這些都是社會群體所共同經歷的「舞蹈史」,而「臺灣舞蹈記憶地圖」加速資深舞蹈家的口述訪談與「全民舞蹈記憶徵件」的民間史料徵集等,正是以「小敘事」書寫台灣舞蹈史的第一步。
在分享會中,前國家兩廳院藝術總監、現為獨立製作人的李惠美也建議,或許我們能期待舞蹈的典藏與研究工作,有機會以「臺灣舞蹈記憶地圖」為起點,集眾人之力「從專案性質轉化為國家場館的常態性任務」。建立一個可持續、穩定的國家級舞蹈資料中心有其必要性,正如資深媒體人盧健英所強調的:「我們對於歲月的投資是值得的,留存文獻是必要的,因為破碎的歷史最不容易找到自己的文化定位。」因為,唯有妥善保存自身,才有投射、連結、滋養未來研究與創作的各種可能。
〈與時間賽跑!! 衛武營啟動「臺灣舞蹈記憶地圖」4年測繪計畫(上)側記2025計畫啟動座談會之「臺灣舞蹈史研究的源流與方法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