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创作、或艺术创作这件事情,经验传承是很重要的。」吕柏伸或许在剧团与学院担任不同角色,但两者有明显交会。但现在的他,似乎更强调的是「陪伴」,「看学生创作时,就是给意见,陪伴他们。」他也说这是自己面对学生的不同阶段,「以前比较看不开,对他们的要求很严厉,但这几年已不是这样,有时候觉得不是你选择剧场,而是剧场有没有选择你?」而吕柏伸认为,不是非得做剧场不可,很多学生未来有不同出路,「戏剧训练不一定是人才培训,而是在训练他们像是如何跟人合作之类的这些事情。」(注1)
另一个角度则是在剧团里头提供新一代创作者接轨实务的空间。
比较久之前的案例,是在中山大学时期,让黄建豪加入《K24》,成为他表演经验快速累积的关键(注2);另外像是即将于台南人剧团版《服妖之鉴》中饰演许湘君的演员陈映亘,就是参与台大戏剧学系2023学期制作《服妖之舰》后,被挖掘的新生代演员,吕柏伸说:「她今年刚毕业,让她可以跟崔台镐、杨迦恩等这些成熟演员一起工作,进步绝对是比在学校来得快很多。」还有与青年导演、编剧的合作,也间接改变了台南人剧团本身的创作轨迹。
面对内在的调整:现在,与下一个阶段的自己
台南人剧团、或说是吕柏伸最大的创作转变,也贴合他从中山大学转到台大任教,将创作中心挪移到台北。
2009年,吕柏伸来到台大专任,两地奔波了两年左右,不堪负荷,一度提出更换艺术总监,但在剧团讨论后决定北上。这个阶段最大的转变,可能是针对「台语创作」,完成2012年的《海鸥》后,将西方经典剧作台语翻译演出暂停。主因是后来遇到的年轻演员,愈来愈难掌握台语的气口(khuì-kháu),需要更长的培育机制与环境。同时,也加入更多欧美当代剧作的翻译、改编与新诠,还有发展音乐剧。
吕柏伸自认为创作上比较大的转折,倒是在此之前的「莎士比亚不插电3」《马克白》(2007)。他认为自己早期的作品是「形式大过内容」,例如他在处理莎剧台词时,更在意的是一段话要用一口气说完一句、或是说完三句,或是《女巫奏鸣曲—马克白诗篇》中的踩高跷、带面具,以及《终局》去计算演员走路的拍子等。但《马克白》由于姚坤君、蔡柏璋等人的加入,他们擅长用写实表演的方法,更在意角色本身的动机、行为等方面。
「当时的我很不习惯。」吕柏伸说:「后来有次跟黄怡琳排戏,我就突然问她,这个角色刚刚在哪里,为什么来到这边,来这边要干嘛。黄怡琳当场崩溃,问我说:『以前都没有这样子,为什么现在问这些问题?』」原本著墨的「风格化」,似乎在这个时刻开始转向。
但对观众而言,更大的感官刺激或许是2022年正式首演的《仲夏夜汁梦》;而这部将莎剧经典改为「邪典」、让原著角色转为LGBTQ人物的创作,对吕柏伸来说也是很大冲击,更让始终在作品里多少著墨性别议题、身分认同的他,重新思考这个世代的同志创作。
他说:「在现在这样的分众时代,要很清楚去设定目标观众,而很少剧本是针对这些族群去书写,或写同志题材,就得哭哭啼啼,历经多少沧桑。编剧赵启运觉得,都什么时代了,同志还需要这么苦情,干嘛呢?所以《仲夏夜汁梦》才会如此欢乐,这么大胆!」后来将《爱情生活》改为「攻受版」也在此脉络之下,但编剧许正平早在之前就有这个念头,只是吕柏伸尚未有更好想法;而在《仲夏夜汁梦》之后、台湾同婚专法通过之后,才起心动念,让许正平重新改写。
吕柏伸近期为台南人剧团打造了另一条脉络是「台湾剧作家经典剧本重制」计划。所思考的不过是,很多台湾剧本在首演剧团诠释后,似乎就尘埃落定、托付终生,但这些剧本是否有其他可能?
今年先做了许正平的《水中之屋》,接下来是简莉颖的《服妖之鉴》,而这个作品最明显的改变是将原由谢盈萱饰演的情报头子袁凡生,调整回剧本设定的男性饰演,这也是吕柏伸看过首演后,认为自己比较希望的坚持——纵使他清楚这部作品有著编剧对谢盈萱的量身打造。未来,他也把纪蔚然的《一张床四人睡》、冯勃棣的《Dear God》放在重制名单中。
从现在慢慢铺垫到未来,不管是自己与台南人剧团的创作脉络,还是他努力接合学院与业界间的轨道;只是,吕柏伸的未来艺术总监养成计划似乎总没办法顺利达成。
「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的年轻创作者比较喜欢自己成立剧团,不愿意接手现有剧团。」他接著说:「为了要让我退休,我可不要做关门人。」何时贴出征求公告,不得而知;不过,吕柏伸的创作与教学仍就得持续下去。
注:
- 相关内容可进一步阅读谢云升:〈陪作品成熟,也陪学生长大——吕柏伸老师专访〉,《剧说戏言》网站,2025/5/16。
- 可参考吴岳霖:〈黄建豪:不是那么「成功」,还是继续「嚎哮」〉,《PAR表演艺术》官网限定报导,2025/9/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