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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陀劇場《解憂雜貨店》(張震洲 攝)
戲劇

從劇場IP改編說起的挑戰與困境

我是很討厭IP這兩個詞的,不知從何時起,又是從哪處莫名的中文世界誕生(也或許是未盡考證之責,找到IP此字初現的源頭),被拿來套用在各種文學圈、動漫圈、劇場圈、影視圈的交互創作上。但隨著IP成為文策院的重點發展項目,甚至也是《PAR表演藝術》列舉的2020年十大現象之一(註1),我似乎也得來面對自己的心魔。

我是很討厭IP這兩個詞的,不知從何時起,又是從哪處莫名的中文世界誕生(也或許是未盡考證之責,找到IP此字初現的源頭),被拿來套用在各種文學圈、動漫圈、劇場圈、影視圈的交互創作上。但隨著IP成為文策院的重點發展項目,甚至也是《PAR表演藝術》列舉的2020年十大現象之一(註1),我似乎也得來面對自己的心魔。

阮劇團《嫁妝一牛車》 2018/6/24 14:30 嘉義縣表演藝術中心演藝廳

故事工廠《我們與惡的距離》 2020/12/4 19:30 台北 國家戲劇院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魂顛記》 2020/12/13 14:30 衛武營戲劇院

明華園戲劇總團《冥戰錄》 2021/1/3 14:30 臺灣戲曲中心大表演廳

果陀劇場《解憂雜貨店》 2021/1/17 14:30新北市藝文中心演藝廳

是的,文策院所謂的IP,不是調查局用來追網路犯案的IP,而是智慧財產權英文「Intellectual Property」的縮寫(因此在使用上文法相當不通順,讓我更為排斥)。在IP這兩字還沒出現以前,我們通常是用改編(跨界或跨媒介改編)來指涉這件事。然而,IP的出現,意味著不再是單純創作上的一種臨摹、引用、借用,而帶入了產業、商業、品牌建立、角色塑造、生產、所有權、交易、讓渡等概念。不僅限於一個故事從一種創作媒介位移到另一種創作媒介,甚至可以拆組為一個角色、一個視覺符號,或是一種美學風格。

我腦中想到的一個極端例子,是擁有眾多改編版本的珍.奧斯汀(Jane Austen)小說《傲慢與偏見》,其中1995年由BBC拍攝的六集影集,捧紅了柯林.佛斯(Colin Firth)與珍妮佛.艾爾(Jennifer Ehle)兩位主要演員。後續由海倫.費爾汀(Helen Fielding)所寫的小說《BJ單身日記》以《傲慢與偏見》為原型發想,一方面借用了珍.奧斯汀筆下的萬人迷達西先生作為書中男主角名字,還把柯林.佛斯寫入書中成為角色。接著,《BJ單身日記》又拍成電影,親自找來柯林.佛斯飾演(以演員自身以及《傲慢與偏見》演出角色為雙重藍本的)男主角。至此,已數不清到底歷經幾層IP改編。除了珍.奧斯汀原著並不具有智財權之外(因其早已成為公共財),從小說到影集再到小說又到電影,甚至連出演的男演員自己都成為一種廣義的IP。這一連串改編層層疊疊,滾出了驚人的文化影響力與市場收益,也難怪眾人紛紛對IP改編趨之若鶩。

即使不看英國(文創產業一詞的發源地,而IP正與文創概念有密切關係),回望產業存在感薄弱的台灣自身,我們依然可看見數不完的改編例子:幾米音樂劇、《徵婚啟事》、《China》、《飲食男女》等——甚至早在1938年,就拿了暢銷歌曲《望春風》改編為同名電影。若一路細數至今,不禁令人覺得將其獨列為一種類別、或作為熱門現象探討,都顯得不切實際。一方面來說,劇場作為一種轉瞬消逝的現場藝術,我們可以說每一次重演都是微幅改編。另一方面,創作本身就並非憑空出現,改編也成了一種與前人對話、思辨的過程。以解構、翻轉為企圖的作品,如林奕華四大名著系列,即屬此類別。

用前人的素材為發想,在時間軸上創造美學對話空間,一直是創作的重要路線。可以是同媒介的如莎劇等經典作品之當代改編,抑或是相差甚大的異媒介跨界嘗試,如雲門【行草三部曲】或董陽孜的書法跨界作品《騷》(或許也可被視為某種IP),甚至是2020年空總《Re: Play 操/演現場》以身體語彙重新演繹的台灣小劇場史(這通常就不會被視為IP)——無論是談IP或改編,都涵蓋了一道很長的光譜。究竟要從哪個點切入,成為真正弔詭之處。

原著敘事語彙的掌握

要在此探討跨界媒材改編的創作手法策略,是相當不切實際且沒有意義的。同樣的素材一旦跨越媒材疆界,勢必得歷經不同程度的翻譯與轉譯。以劇場來看,首先得被處理的就是時間與空間的局限(或說是另一種時間與空間的感知表現)。自影集或小說改編的作品,多少得面臨將長跨度時間軸濃縮為兩、三小時現場演出的挑戰;即便是時間長度類似的電影,一旦搬上舞台,同樣得掌握如空間切換、鏡頭與場景變化的相異節奏感。也因此,許多劇場改編作品皆以魔幻為訴求,可以是原題材便有魔幻體質的如《魂顛記》(謝鑫佑小說《五囝仙偷走的祕密》)、《解憂雜貨店》(東野圭吾小說,也曾改編為電影),或原作走寫實路線的《嫁妝一牛車》(王禎和小說)。

無論《魂顛記》抑或《解憂雜貨店》,皆運用舞台空間與走位,營造今昔時空交疊/交錯的故事設定。然相較於《解憂雜貨店》,依舊中規中矩順應原著形式——如評論人吳政翰曾提及「這些書面或鏡頭語彙得以輕鬆跳切的特點,到了劇場裡容易顯得漫散,再加上多對話,行動少,衝突營造不足,缺乏動量,使得有些場次分量可有可無。尤有甚者,獨白多篇,卻時常止於懷舊感傷,更加拖累了戲劇行動」。(註2)自原著岔出甚遠的《魂顛記》,反而擁有更大自由延展、翻轉、疊合、扭曲時空,讓舞台場景與角色成為或虛或實的多重隱喻,尋找與原作在遠方的交集。

至於林孟寰改編的《嫁妝一牛車》(註3),劇中篇幅不致過分龐大卻十分有存在感的魔幻場景,在王禎和藉失語男主角指涉的國族寓言中,開出了一條路通往女主角內心世界,以荒謬、奇想場景突顯女性面對命運的同等無奈。既為原著角色翻案,也更進一步拓展了原著意欲捕捉的人性處境,賦予另一種當代意義。從上述案例來看,貼近原著並不見得真的等於「忠於原著」。有時候,走得更遠反而靠得愈近。如何掌握不同媒材所使用的敘事語彙,才是改編的成敗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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