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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象文教基金会《游园惊梦》(1982)(中华技术剧场协会 提供)
现象视察

那前台的灿烂与后台的艰辛!

台湾舞台设计工作者的成长轨迹

「台湾的剧场环境差!」已经不是一句新鲜话儿了。在一切工作时间被压缩、演出折旧率高,又消耗人智慧的环境条件下,舞台设计能被允许使用的「材质」,确实会达不到理想。若是对环境没有理解与谅解,台湾剧场界的低报酬率,绝对会吓跑很多年轻创作者;让合作双方保有一些退让的空间,工作能量就会多持久些。除了缅怀共同的美好过去,年轻的下一代让我们更乐于期待不可知的未来。

「台湾的剧场环境差!」已经不是一句新鲜话儿了。在一切工作时间被压缩、演出折旧率高,又消耗人智慧的环境条件下,舞台设计能被允许使用的「材质」,确实会达不到理想。若是对环境没有理解与谅解,台湾剧场界的低报酬率,绝对会吓跑很多年轻创作者;让合作双方保有一些退让的空间,工作能量就会多持久些。除了缅怀共同的美好过去,年轻的下一代让我们更乐于期待不可知的未来。

本月份,中华技术剧场协会将带著以「戏园观景」为主题的国内舞台设计展,首度正式参与于捷克布拉格举行的国际剧场设计PQ大展。在这次难得向世人展示台湾舞台设计成果的机会中,策展者规划了「源系」、「承传」与「借跨」三部分,试图借此描绘台湾舞台设计多年来的大致轮廓。而实战多年的台湾舞台设计者,又如何看待他们这一路走来的轨迹?

回顾一九八○年代的台湾剧场历史,看看一九九○年代以后至跨世纪的今天,几乎每隔十年之际,我们几乎都能辨识出熟悉的成长轨迹。从一九七二年成立的云门舞集、一九八○年创办的兰陵剧坊,至一九九○年代的众多发展阶段不同的商业性、实验性与前卫性的剧场表演团体,其间除了一九八二年成立了关渡艺术学院戏剧系,为台湾现代剧场培育许多专业设计人材之外,我们拉开这卅年来──正好也是云门舞集即将届满卅周年的前夕──台湾舞台设计作品的历史卷轴,被刻画在最前面的似乎只有聂光炎一个人,接著廿年留白的是林克华。在时间叹了一口气之后,我们才看见房国彦、王孟超、王世信、张维文与张鹤金等等一群当代的舞台设计菁英,而在时间的惊诧下,又出现了黎仕祺与黄怡儒等新生代的舞台设计者和叙事空间创作者。

《游园惊梦》的开创经验

卅年来,我们累积了许多剧团「朝生暮死」的演出与「朝生暮死」的剧团记录,如果大胆地提出一个疑问,能不能获得一个简单的答案:台湾的舞台设计美学脉络是什么?国立台北艺术大学剧场设计系专任讲师张维文抿了抿嘴,想了一下说:「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而其他人如北艺大剧设系副教授王世信、云门舞集驻团设计王孟超和北艺大剧设系兼任讲师黎仕祺不是不置可否,便是肯定地表示没有。「可能廿年还是个很短的时间,」张维文表示。

堪称同辈当中──甚至可以说同行──唯一一位专业全职的舞台设计者聂光炎,似乎是唯一可以指出「原始地图」方位是怎么订定座标的历史目击者。除了最最本土的台湾地方戏剧之外,从美国留洋回来投入剧场这门行业的年轻设计者(包括当年最早留美的聂光炎),是影响台湾剧场美学脉络的大宗。不过,早在抗战时期,台湾也有一批来自大陆的舞台设计;他们的创作基础与动机都相当简单,也没有创作的条件,可以说是没有西方贫穷剧场概念的「贫穷剧场」设计者。

然而在王孟超眼里,一九八二年演出的《游园惊梦》几乎是划时代的里程碑,「有点像今天我们看文建会制作的《八月雪》一样。」当初担任舞台设计的聂光炎谦称,在电影艺术式微,电视几乎取代台湾社会娱乐的那个年代里,《游》剧算得上是当时台湾现代剧场的一桩大事。「不敢说是理想,但至少结合了当时的一批剧场新人,实践了大家心底的想法,而能用新的方法做戏。」接著一下子迸发了兰陵剧坊、雅音小集与表演工作坊等等演出团体,那时候担任总务的王孟超,如今不但转换了外文系毕业的跑道,还持续跟著林怀民与云门舞集,成长了廿年。其他当年的参与者如林克华、詹惠登与钟宝善等人,都还在台湾剧场界的各个角落,坚守著岗位。

一贯的聂氏工作原则

自认深受聂光炎师承影响的王世信表示,现阶段很难说自己的创作来自什么风格,或有所谓的风格。「关注演出的整体需求」是自然而然承袭的舞台设计观念;同样地黎仕祺也在房国彦的指导下,著重剧本的诠释,甚至会再三推敲颜色与线条的使用。坚持以谦逊的原则与群体创作的聂光炎认为,融贯西方技巧、创作古典语言与东方色彩,是他始终如一的设计方向;他一方面在耶鲁大学出身的启蒙老师理察.梅逊(Richard G. Mason)的影响下,发挥Dark一派的理念,甚至强调简单的设计,与当代追求「极简」舞台风格不谋而合。当然!聂光炎终生学习的自我要求,也不会让他远离现代舞台设计;数年前来台展览作品的英国剧场设计大师罗夫.可泰(Ralph Koltai)便是他跨国界的同行好友。尽管如此,东、西理想与技法的融合,绝对是聂光炎自我期许的创作目标。

前一代的剧场工作者为台湾剧场打下西方剧场的基础,移植美式的美学思考,也挪借了既定的工作规范,六年级生的黄怡儒认为自己并没有受到任何国内设计的影响。「如果艺术创作有奉行的圭臬,恐怕就很难享有创作的自由!」不仅他这么说,连出身北艺大的黎仕祺也认为自己刚开始入行时,差点被学校传授的创作训练绑死,一下子很难「走」得出来。毕业自台大农业经济系、再自我推荐而赴英国中央圣马汀艺术暨设计学院进修一年的黄怡儒,几乎是靠自己一路披荆斩棘,杀出自己的创作生路。对他而言,真正的影响不是模拟前辈,而是幼时同侪在美术与用色上的竞争与学习。

时代还是变了

其实很少人像黄怡儒所描述的工作经验一样,有绝大部份的case是来自国内的商业场──诸如各类商业产品与时尚专业展演。虽然商业场的设计为他维持主要生活收入,然而黄怡儒还是把自己的理想,实践在国内的小剧场演出里。从创作社《乌托邦》、莎士比亚的妹妹们的剧团《动作──给下一轮太平盛世的备忘录》、皇冠剧广场密猎者《欧风晚餐》和许多世纪当代舞团的作品等等,黄怡儒几乎成为台湾小剧场最热门的专业设计。黄怡儒自信地表示,他希望把商业场的技术带进台湾小剧场演出里,他企图弹性调整资源,让小剧场技术水准达到水平以上,期盼与同行来场专业的创意竞赛!

看过黎仕祺为郭子的「台北故事剧场」所设计的《花季未了》的舞台,观众或许会纳闷「这么一个精致色调的专业设计,竟然还没喝过洋墨水?!」黎仕祺说,自己的经历还算单纯;北艺大戏剧系毕业,当完了兵,就到剧设系当助教。担任助教的一年半里,扎实地弥补了他在技术方面的训练。相较于林克华从大一起就跟著聂光炎,到处执行七、八○年代远东音乐社与新象引进的各类大小国内外演出,一直到廿六岁左右入云门担任驻团设计与云门小剧场的行政工作为止,像林克华、王世信和王孟超等人吃过的苦,黎仕祺的学院背景,让他免走了许多辛苦的路。时代真的是变了!连黎仕祺想在表坊制作的《十三角关系》中当个舞台执行人员(crew),同团的工作人员竟然什么都不用让他做,最后他只能落得扫扫地而已;「做crew,很容易被定位!」也因此,黎仕祺就因为做了设计,便被贴上了「舞台设计」的标签,反而让他好气又好笑。

「亲密关系」的工作模式

对于舞台设计影响最深的莫过于最密切的合作伙伴:导演。王世信就非常推崇现任香港演艺学院戏剧学院院长蒋维国的工作模式;开放的讨论空间、渐进的集体创作过程,以至瞎扯、漫谈的脑力激荡,最能让他工作愉快。无独有偶地,黄怡儒也盛赞导演鸿鸿与编舞家姚淑芬在每次合作时所给予的创作空间;「根据文本随兴丢点子,非常有趣!」比如世纪当代舞团曾演出的作品之一《孵梦》就是从这样的闲谈开始,而定下了「床」的主题。

聂光炎表示,表坊才刚落幕的演出《在那遥远的星球,一粒沙》中的舞台设计,正是他与导演、演员集体即兴、排练成长而来;透过彼此的互动,才决定了舞台上使用的「视觉符号」。黎仕祺指出许多导演常犯了不会使用舞台的毛病,对立体空间没有概念,他认为设计者不该只是提供场景而已,应该进一步能刺激导演,而使得舞台空间有更多的发挥。他觉得导演陈培广特别乐于配合空间的使用,台湾艺人馆在二○○○年华文艺术节推出的《狂蓝》,便是两人密切合作的成果。

不过也有那种设计十次、便推翻你十次想法的创作者。曾经在新舞台呈现创作社《疯狂场景》精采设计的王孟超,便将自己舞台设计的成就,归功于二十年来云门舞集林怀民每次的挑战与质疑。不仅是为舞蹈表演设计的舞台「比较好玩」,而且林怀民能把舞台设计提供的可能,运用得很好,让人愈来愈能认真地看待他的舞蹈。

持久关键在于「妥协」

如果硬是归纳成功的艺术创作,究竟该如何累积?我们从云门舞集二十、三十年来总是与固定的几位舞台设计如林克华、王孟超或聂光炎等工作,再看林怀民当年大胆启用非专科出身的王孟超与张赞桃(灯光设计)等人至今,我们似乎可以趁著云门舞集卅周年时,向总是对年轻人抱有信念的林怀民致敬!同时,我们若细究聂光炎数十年来始终如一的剧场工作坚持,除了是时代造就英雄的因素之外,聂光炎表示这其中也包含了许多了解与妥协。

「台湾的剧场环境差!」已经不是一句新鲜话儿了,连王孟超都对台湾表演艺术的未来,抱持悲观、也不可能有产业的看法;聂光炎倒是认为台湾剧场发展至今已具雏型,我们有好的剧院、好的演出,却还没等到成熟的产业。在一切工作时间被压缩、演出折旧率高,又消耗人智慧的环境条件下,舞台设计能被允许使用的「材质」,确实会达不到理想。此外,出了课堂,离进剧场的实战演出可是还有一大段的距离,若是对环境没有理解与谅解,台湾剧场界的低报酬率,绝对会吓跑很多年轻创作者。所以聂光炎常跟年轻人开玩笑说:「不要故意跑到后面看台!」前面看起来够专业,也能克服材质不理想的条件,让合作双方保有一些退让的空间,工作能量就会更持久些。

茫然的一代与未来?

舞台设计作品产量几乎达七、八十件的王世信,对于台湾剧场设计生态的批评则更为严厉;他曾经忙到「火烧屁股」,甚至还有临演出时,发生导演、舞监、设计与工作人员分别持有四种不同版本剧本的情形出现。在纷杂的美学状态下,也正如黎仕祺所言,我们可能可以累积些什么,但是每个舞台设计都会很孤单,而且内伤处处;王世信更扩及原因在于台湾整体社会层面的变动,对台湾剧场界造成相当大负面影响,「我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不晓得该把自己放在哪里。」好像当年埋下的种子,怎么等到现在都还没开花?原有对台湾经济起飞的那种远景与期待,今天几乎不复见,也因此许多舞台作品根本就像「原地踏步」。

王世信把自己跟剧场界的人形容成「茫然的一代」,这跟去年他随北艺大戏剧系制作《一官风波》前往大陆广州、北京等地巡演,看见北京年轻人脸上那种「知道自己明天会是怎样的人」的那种自信,形成了悲哀的对比。不过,年轻的黄怡儒说:「我要了解台湾是什么?」所以,他希望破除权威式的历史观点,尤其想打破眼前台湾「诚品美学」的泛滥,透过小作品的累积,呈现台湾气候、土壤、植栽与社会事件,以创作作为自我历史的书写。黎仕祺则在刚做完如果儿童剧场的演出《云豹森林》之后,在一出没有森林布景的戏里,创作出一座座可移动的「山」,为未来寻找创新的视觉语汇,有了更积极的信念,而决定报考今年北艺大第一届的剧场设计研究所。除了缅怀共同的美好过去,下一代让我们更乐于期待不可知的未来。

(本刊编辑 傅裕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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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

本刊第八十三期特别企画「竞『技』游『戏』」,页2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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