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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秋生因悲痛誤服李金龍為自己準備的鶴頂紅,反而得到了解脫。(林鑠齊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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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水流深的韻味

談《彼岸花》的「第三者」角色-李金龍

秋生與他既相惜又對立,秀蘭對他有歉疚也有真情,三人鼎足,勢均力敵;李金龍與原版男女主角愛怨情仇的糾葛難分,使得《彼》劇不只是移植《羅密歐與茱麗葉》,而是進一步地改編為本土原創新劇。

秋生與他既相惜又對立,秀蘭對他有歉疚也有真情,三人鼎足,勢均力敵;李金龍與原版男女主角愛怨情仇的糾葛難分,使得《彼》劇不只是移植《羅密歐與茱麗葉》,而是進一步地改編為本土原創新劇。

《彼岸花》脫胎於莎翁名劇《羅密歐與茱麗葉》,場景置換於漳泉械鬥時期的艋舺,郭春美、石惠君分飾悲戀愛侶陳秋生與林秀蘭,編劇增設了「李金龍」一角作爲第三者。其實單純地演繹莎劇並無不可,若只就移植的角度來看,河洛這次的成績亦足以自豪,但能否讓《彼岸花》不單單是移植的花朵,更進一步成爲成功的改編之作,關鍵就在「李金龍」身上。

「第三者」的成功安排

《彼》劇漳泉移民的時代背景,使李金龍這個孤兒的出現合情合理。自幼雖蒙義父刻意栽培爲接班人並許以獨生愛女,但英爽豪邁的他仰視林秀蘭如天上星,面對留洋歸國的情敵,又自慚出身。劇本將三人關係連結得非常緊密;開場時李金龍就是已蒙義父允婚、喜孜孜受泉州弟兄舉酒賀喜的熱血男兒,緊接著與秋生路遇,後因復仇獨闖陳父壽堂爲秋生所救,雖惺惺相惜,只能「朋友交情待來生」。劇中發現秋生愛慕自己的未婚妻,衝突急遽升高,最後在秀蘭靈前勉強應允秋生一祭,不料爲自己準備的鶴頂紅卻讓秋生得到了解脫。他對秀蘭則先是不敢表白,直到火場救父後才大膽吐露眞心。迎親時發現秀蘭氣息全無,孤兒的自卑感讓他以「白虎星」自責,剋父剋母,連未過門的妻子都難逃厄運。秀蘭甦醒,實告與他原只有兄妹之情,他痛極而悟,終於放開了手。

這個角色被塑造得精神飽滿,秋生與他既相惜又對立,秀蘭對他有歉疚也有眞情,三人鼎足,勢均力敵。李金龍與原版男女主角愛怨情仇的糾葛難分,使得《波》劇沒有停留在移植的層面,而是進一步成爲改編後的本土原創劇本。可惜最後一場因爲情節鋪陳不足,使得觀衆對這個角色深感同情,覺得他是爲了信守承諾而忍痛答應秀蘭「喚我小妹」的要求,而不是導演所強調「鳳凰涅盤,浴火重生」的昇華;也許因爲沒有原來莎劇的架構爲參考,編劇無法「自圓其說」。如果能將第三到五場男女主角在不同場景重複表白尋愛眞心的唱段稍作調整,深入挖掘李金龍在「自慚身世」與「保衛愛情」之間的心理轉折,並爲日後的「浴火重生」預設伏筆,這個角色當能更形豐厚。

此劇前後動用三位編劇,劇名從《漳泉風雲》、《殉情記》改到《彼岸花》,製作似乎難以掌握全劇主題。雖然河洛嘗謂「把莎翁的名劇移値爲台灣歌子戲劇本並非是此劇的本意。翻譯、移植、改編都不是妥當的用詞,我們要做的是一齣眞正發生在台灣這塊土地上因族群仇恨而釀造的愛情悲劇」、不過,這齣戲實在不算原創劇本,而是一次傑出的改編。然而,情節的調整只是案頭的創作,戲曲舞台的成功還有賴音樂的配合。

整合風格的音樂編腔

綜觀全劇,負責編腔的柯銘峰做到了「因情用曲」,最値得讚許之處在於沒有爲創新而創新。他大量運用現成曲調(包括傳統唱腔與電視歌仔戲新編唱腔),透過改寫、重新編曲或改變速度,譜寫出符合劇情需求的優美唱腔;只要看著字幕,即使是初次觀賞,有好些唱腔觀衆大概都能跟著唱。對筆者這一代的都會觀衆而言,電視歌仔戲幾乎已是接觸歌仔戲的唯一管道,那些曲調耳熟能詳,雖唱不完全,但聽到開頭絕對能跟著哼上幾句。相較於明華園大量新調的繁複多彩,河洛的做法較爲沉穩。熟悉的曲調有助於觀衆進入劇情,音樂遂得與其他元素緊密結合,成爲全劇的一部分,沒有過分突出、喧賓奪主;時見新意的唱腔,則使劇中重複出現的自陳自剖免於膩煩之弊。

配合曾仲影的新調編腔,音樂設計周以謙顯然不僅考量每場段落情節的「點」與「氛圍」,更關照全劇整體的「面」與「韻味」,此劇的音樂風格因此得以統一,力道沉雄,靜水流深,在諸多以音樂華彩爲尙的歌仔戲新編戲中獨樹一幟,成就了歌仔戲難得一見、極富深度的舞台呈現。

為未來累積創新經驗

特別値得一提的是第四場〈抗婚〉三重唱。「重唱」在傳統戲曲舞台已非創舉,一九九七年應國家劇院十週年慶而演出的京劇《秀色江山》堪稱「示範」。演唱文辭的編寫不是最困難,演員音色是否和諧才是成敗關鍵。此次的三人搭配雖然未臻完美,但對以「個人演唱特色」爲演員風格基礎的傳統戲曲而言,能有這樣的和聲實屬難能可貴;可見只有「適合與否」的創作方法,新舊並非價値評斷的唯一標準。不過,導演張健最見匠心的處理還屬第七場〈誤訊〉的械鬥;演員手持兩端安有燈籠的棍棒上場,但見分別代表漳泉勢力的紅黃燈籠在黑暗的舞台上飛舞,相形之下,男女主角戀情所繫的小小蓮花燈則更顯孤獨無依。

張健曾說,他就是企圖「以唯美的抒情手法處理一個童話般的愛情故事,純粹的愛情故事」。或許是爲了標榜「浪漫愛情」,全劇的步調較慢,徐緩的步調與濃厚的抒情性,聽來像是崑曲的專擅,並不符歌仔戲一向予人的印象。但是風格統一之下,再加上脫胎於傳統的優美音樂爲全劇舖設了厚實的基礎,以及導演的巧思、編劇的文采與演員的功力,爲歌仔戲舞台樹立了浪漫唯美的典範,證明這個劇種確實能夠處理抒情性強烈的題材。

儘管如此,《彼》劇能不能受到市場歡迎卻很難說,習於歌仔戲恣肆風格、一時難以靜下心來的觀衆也許覺得它太溫呑。雖然音樂、編劇與導演的表現都已經和演員勢均力敵,但對歌仔戲的主力觀衆群而言,揮灑自如的演員仍舊是最大的賣點,其他方面的革新恐怕尙不足以構成買票的絕對理由。十年走過,擺脫通俗的「戲劇情節處理」,轉向心靈的深層探索與舞台風格的深化,蓄意求精的河洛歌子戲團能否繼續「步步生蓮」,還有待時間的考驗。

 

文字|林幸慧 清華大學中文所博士班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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