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往往對音樂劇投以一種強烈的「商業」想像與訴求。
這種想像與訴求是對比於學院體系出身的藝術創作,讓音樂劇與「賺錢」達成絕佳連結,所以幾個關鍵詞也會慢慢被套入,包含大型與大卡司製作、巡演場次多、售票與行銷能力強等,但也可能因目標觀眾為普羅大眾,題材內容會相對流行、淺顯,加上歌舞的非寫實表現手法,也會被界定為缺乏深度、無法乘載議題,甚至是曲解。這或許遙望自歐美音樂劇,特別是當《貓》、《鐘樓怪人》、《獅子王》等百老匯音樂劇來台演出,就算總被「黑特」場地不佳、票價過高,還是能吸引到觀眾,讓這些製作一來再來。同時,我們也可以注意到,被界定為「商業劇團」者除製作一般舞台劇,也多半有音樂劇創作,如綠光劇團、果陀劇場、全民大劇團等,可見音樂劇與商業劇場間的密切連結。
「商業」的背後也帶著對「建構產業」的理想,但暫且不論音樂劇、或是劇場在台灣是否構成產業架構,牽涉到的是:觀眾基數的擴展、創作者與表演者的培育機制、創作與展演環境的養成等,而不單單是一個作品的發表。國外的創作經驗確實可以借鏡,但耗費長時間累積與建構的歷史、環境,真能快速地、全面地複製到台灣?或者,我們對商業劇場與音樂劇僅有單一的模組去揣想,把「商業想得太簡單、或太片面」是合理的嗎?我們預想的音樂劇優勢,在台灣會否存在著本質上的困境?
舞台上與幕後的人從哪來?又該去哪?
曾創作出多部音樂劇、現為廣藝基金會執行長的楊忠衡,以「韓國大邱音樂劇節」為例,列出了台灣音樂劇的「五大沒有」:「一、沒有音樂劇的專屬場館。二、沒有音樂劇學校、系所。三、沒有民間組織。四、沒有專門補助經費或投資。五、沒有企業團體支持。」(註1)暫且不論這些全面服務音樂劇的選項,是否為台灣劇場產業發展的必須;或者,是否忽略了不同國家的劇場歷史與背景?但是,這「五大沒有」還是點出了台灣音樂劇的「後援體系」。
台灣在進入大劇院時代——大致可以從2018年前後,國家表演藝術中心3個場館皆完工算起,習慣建設大型場館,往往陷入供需平衡與觀眾數量的拉扯。若以音樂劇的角度來看,需要的不只有大型場館,同步的需求是更適合音樂劇展演的音場設計、喇叭配置等,而這些有別於一般舞台劇的訴求,往往拉高演出成本,需要更長的演出週期來攤平開銷——不過,台灣場館的供不應求,無論場館大小,都很難給予超過兩週的演出週期。(註2)
不過,近年倒是出現較長演出週期的中、小型場館演出,獲得好評的是《鬼歸代言人》,使用「樂悠悠之口光復南」的小型場地製造親密感,影集式設計也帶動觀眾追戲的樂趣。另外像是《I Love You, You’re Perfect, Now Change》,在南村劇場約莫百餘席的座位數,從2022年1月到7月連演150場,不同卡司、非假日場次,都提供有別於其他劇場演出的娛樂選項。這兩者都嘗試了台灣少見、卻常被提及的「定目劇」模式。這個嘗試到底應驗於個案,還是能延展成套路,有待後續觀察。
另外,則是編劇、作曲與演員等創作者的培育機制。學校系統的部分,國立臺灣師範大學、東海大學等校系都開始發展音樂劇表演與創作,特別是師大表演藝術學士學位學程與研究所,明確以音樂劇演員與創作者為入學指引與畢業方式。至於場館部分,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於2016年啟動「TPAC臺北表演藝術中心音樂劇人才培訓計畫」,透過表演工作坊、創作工作坊、進階演出培訓、委託創作等安排,除健全音樂劇的創作環境,也為場館自身的演出進行規劃,從培育接軌到演出。而臺中國家歌劇院從2017年開始引進國外音樂劇,如《死亡筆記本》、《搖滾芭比》等,以及台灣原創音樂劇,逐漸成為其年度規劃中「夏日放╱FUN時光」的其中一個策展主題;並於2019年開始發展音樂劇平台,進行人才培育。
無論學校、或是場館的培育機制都發展尚淺,培育成果是否直接投入到音樂劇產業,仍有待觀察。不過,音樂劇培育機制的萌芽,不乏是面臨到劇場本身的危機,希望用音樂劇開啟與觀眾間的連結,替劇場注入活水。我們所需要的或許不是專屬於音樂劇的系所、或是場館與劇團;反過來想,有場館、學校支持也不代表能夠生產出被認可的音樂劇創作。所有過於直接的聯想,往往會帶來一場災難。但向下扎根、尋求可能,音樂劇或許是在劇場營運與創作的困境裡預想的出口——這個出口通往何處,仍在遙望遠處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