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看到孟加拉裔的編舞家阿喀郎.汗(Akram Khan),以北印度傳統卡達克(Kathak)舞蹈為基礎,創造獨特舞蹈語彙,或是風靡國際的以色列裔編舞家侯非胥.謝克特(Hofesh Shechter),動作中有著猶太傳統舞蹈的符號,那台灣的舞蹈有沒有什麼傳統,或是文化底蘊,可以供給舞蹈創作的養分?
取材民間信仰與祭儀
最先想到的無非是林麗珍的作品,從《醮》、《花神祭》、《觀》、《潮》等,以極致的身體表現,動作更緩,下盤更低,將台灣民間文化與東方哲思,整合視覺與空間、慾望與儀式,創造出獨特揉合台灣身體的東方身心靈美學。林麗珍在舞蹈的結構採用了文學的篇章,從台灣民間的信仰與技藝中吸取養分,從台灣的山林自然、祭典儀式間獲取靈感,透過舞者的線條,建構昇華成一幅幅美麗的風景。
民間信仰與喪葬禮俗,有著無法捉摸的神秘與不可言說的禁忌,吸引編舞家們實踐社會參與,與深入田野探討的課題。壞鞋子舞蹈劇場的林宜瑾,長期以「台灣在地」傳統文化、儀式、語言、習俗等面向作為創作核心,2016年《彩虹的盡頭》,採用了喪葬習俗中的牽亡儀式(牽引亡魂到西天極樂世界的過程),後來更鎖定「牽亡歌」中的舞蹈部分,骨盆螺旋擺動,帶動裙擺搖曳,讓人著迷又禁忌,舞者們整場維持著這樣的螺旋擺動,非常純粹又生猛有力。
藝術家蘇育賢的視頻作品《花山牆》透過紙紮搭景做偶,以民間俗豔風格,擺渡了台灣的縮影。出身紙紮世家的藝術家張徐展,同樣透過紙紮創造停格動畫《熱帶複眼》在全球獲獎無數。而出身殯葬業二代的編舞家許程崴,將童年的墓地經驗,轉化為創作養分,從《禮祭》、《肉身撒野》、《死線》、《柚子鬼》到《上造Sàng Tsáu》等等作品,像是揉合了民間傳說與喪葬儀式,有想像有頑皮也有駭人,透過舞台裝置與燈光,加上舞者們的肢體幻化為死亡想像大百科。
除了死亡的儀式,民間信仰也成為編舞的一大譜系,編舞家林廷緒的「金烏」系列,以道教科儀建醮法會的民間信仰為出發,一路發展最終精簡到剩下文韻筑一位舞者,如同乩身般的出神,時而又有著道士踩踏的陣步,將民間信仰中的種種姿態,透過舞者精氣神合一的迷人肢體,行雲流水如諸神到位。今年兩廳院「新點子實驗場」推出的新作《大吻琉璃》,將視野轉往廟宇建築,大吻神獸,與琉璃屋瓦工人的身體與生命經驗。今年「嘉義新舞風」中,郭爵愷《搏筊》裡,兩名舞者一躺一趴,卻能做著相同的動作,除了身體上的挑戰,視覺上的趣味也博得觀眾喜愛,今年9月27、28日在中山堂的Dance Now Asia舞蹈節也能看到。
群相速寫展現多元面貌
另一類的編舞風格偏向群相速寫。林懷民的《我的鄉愁我的歌》,以汗衫圓頂帽拖鞋台灣蹲,以花布裙三七步搔首弄姿,描繪了某個時代、將文學或相片中台灣底層的男女群相,在舞台上活潑地呈現。或是編舞家嚴婕瑄在萬華駐地田野,以錄音檔與舞蹈呈現的《萬華女流》。最為獨特的是黃懷德《扮仙》,靈感來自於台灣民間廟會或傳統戲曲開始前、先有「扮仙戲」的例行傳統,在一方充滿喜氣的紅色舞台,演出者在熱鬧北管音樂環繞下,各自扮相出場,健美男士、探戈舞者、太極、流行街舞、舞綢、鋼管、扮妝皇后等多元身體群相取代了八仙,非常適合作為藝術節開幕的「扮仙戲」。
編舞家何曉玫,從黑盒子中的《默島新樂園》,脫胎到廟會儀式現場的《默島進行曲》,抽樣了警察、女學生、8+9、軍人、檳榔西施、童軍等角色作為台灣身體群相,以及最吸睛三尊在半空中搖曳似神似偶的高空舞者,在廟會中成為大型的嘉年華,融入常民生活,成為廟會活動的一部分。雲門舞集總監鄭宗龍的《十三聲》,同樣從廟會陣頭取材,將民間舞步融入現代舞的創作中。
另一大類則由原民身體與舞蹈出發的創作,以蒂摩爾古薪舞集與布拉瑞揚舞團為代表,前者的舞蹈總監巴魯.瑪迪霖極具天分地拆解原民舞步,以現代舞技巧重新組合,而布拉瑞揚則透過原民舞者的生命經驗與特長,組織編排成動人作品。
以台灣本土文化為材料的舞蹈創作,是社會參與的一環,也許會觸碰到各種禁忌,無論是儀式祭典上的禁忌,或是社會階級、甚至牽扯到種族、國家認同等等紛爭,但深度挖掘或是破除框框,不正是藝術的迷人之處嗎?
(本文出自OPENTIX兩廳院文化生活)